“如此,在下領教了。”薛陸離果然不再廢話,再度從婢女手中接過琵琶,微一凝神,行雲流水般的樂音就隨著他輪拂的長指再度響起。
籐原兄弟固然凝神細聽,並不負責演奏的另外“二傑”也是專心致志,顯然已經在領會曲意暗暗醞釀詩文,力求不落下風,因而粟田馬養竟然沒留意見籐原兄弟越來越凝重的神色,一曲終了,他們竟然愣怔當場。
而在座計程車子當中,不乏精諳音律者,聽完陸離演奏後都是一副等著看好戲的神情——薛絢之這首新曲初聽時還無奇異之處,然而當高潮節段,那一連串極其複雜轉變迅捷的指法卻絕非常人能夠運用自如,沒有經過長時熟練,初聽一回固然能牢記曲譜,但要流暢演繹簡直萬無可能,更不說隨興合奏還要精確表達急緩起伏中那悠柔哀婉的曲意。
當粟田馬養已經執筆在手,卻久久不聞琴音,他這才滿是疑問的看向一貫配合無間的籐原兄弟,卻瞧見兩張面如土色。
“怎麼,二位難道沒有記牢曲譜?”身為這場宴會的主辦人,又一早被東灜四傑請為判者的瑩陽真人這時詢問道。
“過耳一遍而能復奏確實大不容易,倘若兩位籐原君為難,莫若讓絢之再演示一遍,抑或乾脆示以琴譜如何?”李漁眼見籐原坐臘,十分善解人意地助人“下臺”:“今日東瀛四傑與長安五子之比,不說千載難逢,但也算難得一見了,我尤其期望見識聯詩,倘若這場比試在音律上遇挫便就此終止,倒也讓人惋惜。”
可李漁的一片好意卻招致粟田馬養的惱羞成怒,他這時就連耳根都黑了,只顧沉聲追問與催促自己人:“怎麼回事,為何愣怔,還不快快復奏。”
暴躁的籐原石生這時垂頭沉默,籐原郊拾只好無可奈何結結巴巴地解釋——居然已經慌亂得恢復了大周人民聽不明白的日本話。
存心刁難,這堅決是薛絢之存心刁難!
當粟田馬養聽說他們一方足以讓帝國引以為傲的兩大國手竟然無能復奏此首琴曲時,焦怒的心情已經達到了頂峰,但雖然恨不能用眼中的怒火把這時依然雲淡風清的薛陸離燒成灰燼,無奈卻找不到任何說辭指責對手。
規矩是他們挑戰方擬定,不介意以新曲為題也是有言在先,萬萬想不到的是籐原雖然能牢記曲譜,卻被那讓人眼花繚亂的指法轉換給刁難住了,竟說根本不需嘗試,確定無能流暢演奏!
他總不可能讓對方換首曲目吧,指法太難,可能再限簡易之曲?
難怪薛絢之早前敢摞狠話,聲稱若先出題比試就此結束!
這時舉座中人,固然沒聽明白東瀛四傑的交談,然而從粟田馬養一直黑到脖子底下的神色也不難猜中結果,想起四人曾經的狂妄自大,都有一種揚眉吐氣的心情,只是還維持著外交禮儀,並沒有借這時機冷嘲熱諷,泱泱大國對待小島異族應當寬宏大量。
可縱然沒有遭遇咄咄逼人,心高氣傲的東灜四傑也已經羞憤欲死,為首者粟田馬養只衝瑩陽真人草草拱了下手,就陰沉著臉拂袖而去,其餘三人也是落荒而逃。
這場“中日對抗”最終以日方狼狽敗北告磬,如此大快人心的喜事自然在上清觀文士宴後飛速傳遍了長安城,李漁原本戲稱的一句“長安五子”竟然從此成為陸離、賀湛等人的代稱而名躁一時,甚至後來被錄於史冊,對於此事便是十一娘也沒有事先預料,她可沒有與李漁大叔事先串通,只是因為身為女子天生的小心眼,實在氣憤所謂東灜四傑的自以為是,故而建議陸離在琴藝上有心刁難,也讓粟田四位自省井底之蛙的含意,不要以為挫敗了幾個名不符實之人,就敢猖狂自大,譏我大周無人。
但十一娘當然時刻牢記著她的主要目的,並非是要挫敗東灜四傑。
可是還沒等賀湛聽令行事啟動計劃,長安城中不少士子就開始炮轟萬年令曹剛。
咦,難道又出個與她心有靈犀之人?——十一娘頓時困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