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大周貴族子弟而言,人生兩件大事無非立業仕途與子嗣婚姻,雖說也有不少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造成二十好幾未婚,可絕大多數早在十三、四歲時,家中長輩就得操心教導周公之禮了,更不說歷來講究早婚早育的皇族,賀燁已經十四歲還未正式接受此類教導沒有姬妾傍身,居然已經算是異類。
這當然是因為德宗這個父親早逝,太后非生母有意疏忽之故。
燁大王本身雖渾不在意此類小事,奈何他有個關懷備至又有意將帝位交傳的兄長,在賀衍幾番明裡暗裡的提醒下,太后終於開始著手進行並不心甘情願的這一樁事。
歷來皇室子弟的房闈教育,一般是由長輩督促,然而真正“執行”教導者卻是宮人,甚至有可能是後宮嬪妃,比如西晉惠帝司馬衷為太子時,他的父親司馬炎就安排後宮才人謝玖以身教導,謝玖甚至因而有孕,後於別處宮室生下兒子,好多年後,司馬衷在父母宮中見一小兒,晉武帝告訴他那是他的兒子,司馬衷居然大覺奇詫。
不過後來隨著禮制漸肅,此類“庶母教子”的荒謬事已被皇室禁止,一般都是擇選成年宮人以身指教,若得皇子寵愛,宮人便有可能被正式納為姬妾。
當然,太后既然有心將心腹安插在晉王身邊,春鶯的前途可就無關晉王是否長情了。
這日奉命前往紫宸殿完成“教化”晉王的春鶯,當然是經過了香湯沐浴、精心妝扮,輕容薄衫下雪色肌膚隱現,襦裙高系處豐腴玉\/乳半露,叩辭太后,嫋嫋而去,身後因棋差一著而痛失良機的靈藥妒忌得雙眼發紅,站在迴廊裡目送了許久,才重重冷哼一聲。
晉王這邊,是被太后率先派遣的宦官引領至一處專供皇子“受教”的宮室,此處裝潢與那些氣勢恢宏的宮殿不同,頗顯幽靜,推開半掩宮門,只見四面全是靡豔壁畫,有此為直觀,再兼香爐裡飄溢位來讓人心浮氣躁的鬱濃氣息,接下來的行事也不需要宦官再廢唇舌解釋了。
更不說以晉王的赫赫煞名,內宦雖是奉令行事,卻實在忐忑不安,根本不敢多嘴。
只硬著頭皮將晉王引往當中那張大床上坐下,等到春鶯上前施禮,原本應當侍奉在側的宦官竟然身不由己地退了出去,閉門之時,飛速一眼睨見春鶯似乎已經上前為晉王寬衣,宦官如釋重負般籲一口氣——別人也就罷了,聽說晉王往常連用個膳都不喜旁人佇在邊上,更不說行房闈中事……還是當避則避罷。
這時雖不至夜深,卻是掌燈之時了。
然而做為公主侍讀的十一娘卻沒有與其餘侍讀般留在值舍,太后有詔,居然讓十一娘陪她賞鑑畫師們的新作,年年春季,許多殿堂的屏畫都要更替,這年既然有十一娘在側,太后更有興趣挑揀優佳畫作用來裝飾。
除了十一娘外,謝翡與謝瑩也在近旁,前者正見縫插針的訶諛奉承,後者卻木呆呆地注視著宮人們抻開的畫作,只有見到畫卷上偶然提注的詩詞,眼睛裡才有幾分神彩。
太后似乎已經習慣了謝瑩的作態,並沒再挑剔糾正,可相比殫精竭慮猛刷存在感的謝翡,太后卻對謝瑩更多關注,甚至當十一娘稱讚一副山水寫意時,太后頗有興致的交待謝瑩賦詩其上。
這讓謝翡暗暗咬牙,幾乎要洩露出不甘的情緒來。
十一娘看在眼裡,只作熟視無睹。
只她當然留意見尋常幾乎寸步不離太后身側的春鶯這時不見人影,猜想怕是已經被安插去了晉王那處,心裡未免有些犯嘀咕,難道說當日提醒得太過隱晦,晉王沒有領會其中意思?還是權衡利弊後,覺得對春鶯下手風險太大,因而才這般風平浪靜。
無論出於哪種情由,後續的事都不是她能插手了,十一娘卻更偏向後者,以晉王的警慎,不至於以為她那番話毫無指向,可既然當事人為避風險而選擇容忍春鶯為耳目,目前還只是閒人的十一娘自然也不會再多事。
春鶯雖然危險,然而她畢竟是眾所周知的太后心腹,目前情勢,還不可能由她執行暗殺,頂多就是監督罷了,而真要是到必須孤注一擲的危險時刻,晉王也不可能被一個宮女挾制,只要晉王明白春鶯智計深沉,不至於被其打探出破綻來,眼下還算安全。
最多是不能被晉王反過來利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