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少時,是在石門蕃呆了很久的。哦,你大概不知道石門蕃在哪裡,我解釋一下,石門蕃是個地名,在大宋敘州以南的窮山溝裡。”長孫弘說著,目露感概,語氣充滿著心酸的回憶:“那裡的地理跟這裡比起來還要不堪,出門就是山,一山連著一山,一山更比一山高,要想尋個平坦地界,是不可能的。”
“每逢雨季,又有山洪肆虐,洪水從山上衝下來,毀房毀地,如果趕巧你家的田地就在山洪路上,那恭喜你,你全家這一年都不要想吃米了。”
“完顏大人試想,要在這種地貌上種田產糧,難度很大的。一畝地能出半石米,就要燒高香了,所以我常常吃不飽,跟其他蠻人一樣,需要每天上山挖野菜來充飢。”
他看著惘然的完顏承嗣,搖搖頭,笑著說道:“如何?我說你體會不了吧,不過這都是閒話,扯遠了,我的意思是說,金城百姓,都是苦哈哈,土地裡刨食的老實人,如果我們不把忽必烈放進來一網打盡,那麼他會每年都來騷擾,年復一年,那麼安康府就算完了,以蒙古人的德性,不把這河谷弄成寸草不生的廢墟,他們不會罷休。”
完顏承嗣想了一下,試探的道:“大人的意思是說,一勞永逸?”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長孫弘依然笑道:“在這裡如果能除掉忽必烈,那就算為天下積了陰德了。”
完顏承嗣眨了眨眼,似懂非懂,殺了忽必烈當然好,宰了一個蒙古王子,出出心頭惡氣,是極好的。
只不過,沒了忽必烈,蒙古人那麼多王子,隨便再派一個來補缺是必然的,或者不來王子,來個別的什麼人也是可能的,到時他們仍然會南下作亂,到處放火殺人,跟忽必烈沒什麼分別,為什麼就會為天下積攢陰德呢?
長孫弘也沒有過多的解釋,他轉過頭,重新把視線投向山崗下蜿蜒延伸向遠方的官道,凝神思索:“不過首先,需要把劉黑馬這一萬多人堵住,將他拖在這裡,打不贏也走不掉,忽必烈才會銜尾而來,給我們創造一舉殲滅他們的機會。”
完顏承嗣有點沉不住氣了,論與蒙古人的仇恨,他自信整個金州城都沒有人比他還深了,殺父滅國之仇,不共戴天,但是為什麼聽上去這位說話溫文爾雅侃侃而談的漢人蠻子,卻彷彿比自己還要怨氣深沉呢?他老是掂量著要把蒙古人一網打盡,而沒有正確估量自己的力量對比究竟能不能有實力做到。
報仇是重要,問題是前提要保全自己啊,不然拿什麼去報仇?打仗是玩命的,不是嘴皮子就能達成的。
於是他婉轉的提醒道:“長孫大人,如果能一役打殘劉黑馬,甚至將他的性命留在這裡,其實也是一個極大的勝利,劉黑馬縱橫河中,草莽英雄,名氣很大,蒙古國又非常倚重他,除掉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長孫弘打斷他的話,輕輕的揚起手,如在空中掃掉一些看不見的灰塵:“你是擔心我們兵力不足,卻又膽大心大,貪大求全反而壞事,對不對?”
完顏承嗣也是耿直,點點頭,沒有否認。
氣氛有些稍稍的不和諧。
兩人周圍,還站有一些宋將和女真將領,都能夠聽得出來兩位此間最有權勢者交談間的意見不同,完顏承嗣覺得能打勝仗就打勝仗,求穩為上,而長孫弘卻表現得更為積極,企圖一口就吃掉湧進谷地來的近十萬蒙古兵。
這光景當然無人能插嘴,只有靜靜的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