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臺上一片沉寂,長孫弘的嘆息如一陣山裡常有的風,吹散了眾人面上因為剛剛鉚足勁頭操練兵卒所產生的汗跡,卻又吹來了無法言狀的鬱悶情緒。
半響,李庭芝才幽幽的搖頭,幽幽的道:“大宋向來以仁慈寬廣立國,不擅殺降將,不為難降卒,為何在這節骨眼上,對範用吉這件事,如此處置呢?”
“因為不敢下決心跟蒙古人打唄!”虎賁軍的高達憤憤然的介面:“朝廷向來前怕狼後怕虎,只要戰事一開,前方稍有遲怠挫折就大驚小怪,生怕靖康之恥重演,我等為將者,最忌諱的就是你在前方賣命殺敵,後面的自己人卻拖後腿,辛苦打下的一點成績,轉頭就給你賣掉,下面的將士怨聲載道,上面的高官卻不置可否,在大宋當個武官,真……”
“住嘴!朝廷自有分寸,你在這裡亂議論什麼!我等武將,當然要聽朝廷的話,否則還聽誰的?”艾忠孝老陳穩重,聽高達這莽夫越說越不像話,出聲呵斥。
喝住高達,艾忠孝還朝長孫弘看了一眼,唯恐長孫弘怪罪高達妄論朝政。
他卻不知道,長孫弘的蠻軍裡,這樣的言辭司空見慣,宋廷有什麼荒唐舉動,往往是長孫弘第一個罵出來,下面的人介面罵成一團,真正的言論自由,別說議論兩句,罵得難聽的話都有。
其中有什麼深意,唯有放縱引導這種行為的長孫弘自己最清楚。
所以高達發牢騷,這裡的人沒一個覺得有什麼,反倒是艾忠孝出口制止,才招來旁人的一陣怪異眼神。
“高達說的,也不無道理。”果然,長孫弘緩緩說出來的話,給了艾忠孝一個定心丸,他站在高臺的邊緣,按著腰間刀柄目視下方的兵陣,如一頭俯視自己地盤的雄獅:“不過現在說這些也無用,我們該把注意力,放在忽必烈大動干戈的,到底要幹什麼上面。”
“大人是說,北虜的意圖?”李庭芝有些詫異:“不是很清楚嗎?他是要打下範用吉,給其他漢地豪強一個警醒。”
“只怕未必。”艾忠孝思索道:“如果是僅僅為了教訓範用吉,只需調動關中河中一帶的萬戶就足夠了,劉黑馬、史天澤、札刺兒還有郝和尚等人加起來擁兵近五十萬,足以碾壓河南。現在他把濟南、保定等地的萬戶統統徵發,在兩淮到京湖的陣線上全面鋪開,這架勢,不像是打範用吉那幾萬人的陣仗。”
“莫非他要新官上任三把火,起了一舉過長江的心思?”劉整大吃一驚,趕忙道:“如果是真的這樣,那朝廷可不得不防!”
長孫弘把手擺了擺,回過頭來,肅容道:“不會的,滅宋沒有那麼容易,前些年闊出、闊端號稱八十萬大軍南下,也在兩淮四川等長江沿線吃盡了苦頭,死掉一個王子也沒有摸到長江彼岸的一寸土。忽必烈信心再強,也不會到這種程度。”
“相反的,他是一個謹慎的人,縱然冒險,也會胸有成竹之後再採取措施,勇敢這件事,如果過了,就成了莽撞。”長孫弘指指自己的腦袋:“他很聰明,不會這樣乾的。”
彷彿為了印證長孫弘話裡所說的滅宋不易,校場上的幾千蠻兵適時的齊聲吶喊了一聲,聲音雄壯,震盪百里,將四周樹林裡的鳥兒驚起了一大片。
吶喊聲裡,幾人在動腦筋,皺眉尋思。
長孫弘喜歡這種場景,他認為,這是提高手下人能力的一種極好的方式,大家聚在一起,對一個問題群策群力的思考,一個人的智慧始終有限,眾人的腦筋集中在一起,迸發出的火花往往能激發每一個人的潛能,從而得到極大的提高。
所以此刻,縱然他心裡早已有了答案,卻不說破,等著有人去觸碰,透過思考得到昇華。
李庭芝第一個抬起頭來,他有些不自信的看著長孫弘,略有遲疑的試探道:“莫非……忽必烈有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