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巨寇的落網,並沒有在安詳的李家村掀起多大的波濤,人們在起初的好奇和興奮之後,很快的就將其拋之腦後,村頭大梧桐樹下的熱烈議論不到兩天時間就停息了,畢竟跟自己的生計比起來,唐門是一個很陌生的詞彙。
唯一跟這件事有些關係的,是一些村裡的壯丁被抽出來,提著杆棒守在村口交通要道的路口,這是徭役的一部分,被抽的人也沒奈何,只能懶洋洋的蹲在路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盯著路上。
這條路並不是大道,只不過偶爾有過往客商貪圖沿途有幾個村鎮存在,從李家村的碼頭上岸去縣城可以順搭的在這些村鎮中賣些貨物,除此之外就沒別的陌生人經過了。
於是蹲在路口的青壯們,朝村裡過路的小媳婦大姑娘們吹口哨的時間、遠遠的超過了盯著路口的時間。
李家村的生活在短暫的亢奮之後,又迴歸了日常的平淡,如同被燒開了的水,在“嗚嗚”的喧囂一陣後,又慢慢的冷了下來。
時近秋收,長孫豪開始為了秋租的事情奔波,村裡的地都是李顯的,別的人都是旁戶,照道理來說,應該由李顯來交秋租的,畢竟官府收糧,是按照地主來徵收的。
但李顯必然不會這麼乖,跟天底下所有的地主一樣,朝廷的田賦必須會轉移到佃戶旁戶身上的,每一家該交多少,全都會提前計算好,李顯家的賬房噼裡啪啦的算盤打得叮噹響,然後列出一張單子,交給保正去收。
長孫豪和李義,一正一副的保正開始履行職責,這是一件得罪人的工作,卻又不得不做。長孫豪仗義,每每遇到家徒四壁、窮困潦倒的農戶,就忍不下心來,能緩則緩。
而李義就不一樣了,此人有股痞子習氣,好逸惡勞,就喜歡欺負人佔人便宜,李顯讓他當副保正,就是有不放心長孫豪的意思。不過老實說,李義對這項工作,完成得非常稱職。
長孫豪不忍動的,他敢動;長孫豪下不去手的,他去下手,就像太陽底下無所不在的黑暗,李義橫行於李家村,每一天都能聽到他那響徹於天空的嚎叫。
“這樣下去,不等明天開春,村裡有些人家大概就撐不過去了。”
這一天的晚飯時分,長孫豪皺著眉頭端著碗,神色黯然的說道,嘴裡嚼著飯粒,卻如嚼著蠟塊般難以下嚥。
“販鹽的錢,不是都分下去了嗎?”長孫進刨著飯,把眼皮抬起來說道。
“哪裡夠?村裡敢下這等殺頭決心的,畢竟是少數,大部分本份人都沒去。”長孫豪搖搖頭,吐口氣說道:“眼看這一兩年村裡逃難的人沒了,大概今年入冬,又有人要逃難了。”
長孫進悶聲吃飯,冒出一句來:“這也是沒奈何的事,世道如此,我們也幫不了那麼多人。”
長孫弘拿著筷子往嘴裡刨飯,一會看看老爹,一會看看二叔,這種時候,不適合他發言。
飯桌上沉默下來,幾個人不作聲的很快吃完了飯,長孫弘幫著張氏收拾碗筷,長孫進在灶臺邊藉著火光磨他那把寶貝朴刀,而家主長孫豪,則捏著一隻土茶杯,皺著幾乎成了“川”字的眉頭,一言不發的喝著粗茶。
沉悶的空氣在灶房裡發酵,每個人似乎都在想著心事,是啊,村裡的情形,一年不如一年,誰都看得出來,朝廷的賦稅重壓之下,這裡越來越不適合安家生存了,不知道其他路的稅,是不是跟川中四路一般沉重?聽過往的行商說,南邊的老百姓日子要好過許多。
“再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