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于禁和龐德大吵一架,兩人氣呼呼的冒著大雨回了各自的營帳。龐德的衛兵一路小跑跟在氣的有點發抖的龐德身後,低聲道:“將軍冷靜啊,咱們現在寄人籬下,跟著別人作戰便是,何必要費力爭辯。”
龐德稜角分明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他抬頭看著黑漆漆的天空,用力擦掉一臉的水漬,怒氣衝衝地道:“于禁還敢自稱當時名將,非要把我軍盡數葬送與此!”
他是西涼人,從沒見過江南雨季的連綿大雨。這雨下了五天五夜,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部隊駐地地勢低窪,營帳內滿是積水泥濘不堪,士卒苦不堪言,連乾柴都弄不到,更別提埋鍋做飯。這三萬曹魏的精兵已經吃了五天五夜的涼水泡乾糧,許多人已經開始發燒,龐德懷疑現在只要關羽一個衝鋒,自己這三萬生力軍就會趕鴨子一樣被衝的七零八落。
其實于禁也很無奈。于禁也快六十歲了,赤壁之戰之後他就再也沒有上過戰場,一直窩在長安和鄴城舒舒服服地嗑瓜子睡女人,安享退休生活。他也沒想到一輩子都騎著劉備臉上打的曹老闆居然會在漢中被劉備翻盤,大敗特敗民怨沸騰,被迫讓他這個老骨頭再次披掛上陣去迎戰關羽。
十多年沒打仗了,一貫小心謹慎著稱的于禁在面對天下第一名將關羽的時候更是小心謹慎至極,他判斷關羽後勤薄弱,必然不能久戰,不如一直耗到他退兵再掩殺過去。可久疏戰陣的他早就忘記了江南這時候是雨季,紮營地勢太低讓他的部隊現在連口熱飯都吃不上,只怕關羽還沒崩,他自己就先掛了。
龐德回到黑漆漆的帳內,盔甲都沒拖便躺在潮乎乎的床上。他合上眼睛,突然覺得自己晚上指責于禁的話過於嚴厲。于禁好歹是假節鉞出征的大將,自己當眾不給他面子只怕會影響部隊的和氣,龐德嘆了口氣,心道自己說什麼都只是個降將,明天還是主動放低姿態,去給於禁道個歉吧。
入夜,綿軟的夏風突然變得有點淒涼。龐德正在帳內酣睡,突然聽見耳邊一陣山崩地裂般的響聲由遠及近,他一個激靈坐起身來,心道莫不是地龍翻身了,不然怎麼連腳下的大地都在顫抖?
“洪水!洪水!是洪水!”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頃刻間,森嚴的魏軍大營像滾開的油鍋倒入一盆涼水,到處一片人嘶馬鳴。龐德衝出營帳,一個大浪劈頭蓋臉的打過來,差點把他掀翻進水裡。
“跑!往高處跑!往高處跑!”
在大自然的強大力量面前,最勇猛的戰士都不得不低下高傲的頭顱。龐德和于禁現在如落水的野雞,和一群士卒你擠我我擠你,爭先恐後向高處狂奔,一邊跑一邊奮力將視如珍寶的重甲拖下來隨手扔在渾濁的江水裡。
四周都是滾滾的江水,洪峰輕易吞沒了魏軍的營地,好在這洪水來勢不算太急,總算讓大多數人得意保住性命。三萬曹軍哭喊著,沒頭蒼蠅一樣堆在堤岸上,在夏夜的傾盆暴雨中瑟瑟發抖,絕望地看著腳下咆哮的大水,祈禱漫漫長夜抓緊過去。
八月的日出很早,清晨,折騰了一夜的魏軍士兵又餓又困,所有人都渾身冰涼,互相枕著終於進入夢鄉。可他們的好夢還沒開始,又聽見一陣讓人絕望地號角聲。疲憊的龐德抬頭望去,只見因洪水而暴漲的漢水江面上,一艘大船正緩緩駛來,大船升起巨大的船帆,上面龍飛風雨寫著一個“漢”字,正是關羽的水軍。
“關羽來了!關羽來了!”
士卒紛紛發出絕望地嘶吼,有的甚至哭著抱在一起,似乎感覺到末日即將降臨。龐德見遠處的于禁已經癱軟在地上,厲聲大罵道:“有什麼好哭的,關羽再厲害,他一條船就想把咱們都挑了?做夢去吧!”
他擎刀在手,高聲喝道:“西涼男兒,隨我殺賊去!”
龐德大步迎向江中巨船,可他走了兩步突然愕然回首,發現身後居然沒有一個追隨者。隨他一路轉戰的那個親兵已經不知去向,周圍那些士卒的眼中或憐憫或恐懼,都不敢跟龐德的眼神對視,更別說隨他一起殺敵。
大船的船頭,一個英姿勃發的少年人正一身白衣負手而立,見龐德持刀怒視自己,不禁微微一笑,拱手道:“前面可是龐德龐令明將軍?”
龐德一怔,道:“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