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諸神賜福眾生,陰影諸神詛咒萬物,凡塵人世,奇人異士高歌經書聖歌,對抗魔鬼邪物,哪怕是一座小小村莊,亦有神祭儀式。
此世一切之惡,那儀式的名字就是如此,將一人作為人柱,將其視作世間至惡來鄙夷,來唾棄,將天地間所有的罪惡與恐怖都由其來承擔,如此一來,即便是有詛咒,有魔鬼,有邪惡的存在意欲靠近,也會被這此世一切之惡吸收和擔負。
如此一來,村莊就可以得享安寧,可以在這戰火紛飛的世界安全的生活下去。
這一世代,被選定作為人柱的,是一位無父無母的女嬰,因為並非熟悉之人的子嗣,故而村中人獻祭起來更無任何顧忌。
村莊安寧的過去了十幾年,直到一個少年長大。
他從小就看見這於自己同齡的女孩作為此世一切之惡,凝視著她遭受折磨,遭受苦痛長大,他看見怨靈湧入女孩的胸口,看見詛咒的文字在其面板之上浮現,從女孩到少女,她一直面無表情的接受這所有的折磨,彷彿一切痛苦的感知都不存在。
但是少年知曉這痛苦,他曾經冒險觸碰過少女的面頰,結果就是大病了一個月,自此之後,他不僅沒有任何恐懼,反而疑惑,疑惑為什麼對方能承受如此龐大的怨念和憎恨,可以這樣面無表情的承受這一切的苦難。
他開始偷偷和女孩交流,教會對方說話,將村外的花朵帶給對方看,為對方吟誦在天下傳唱的詩篇。
少女一開始面無表情,但在男孩的熱情下逐漸也學會了文字和聲音,她被男孩取名為伊芙,接受了這個名字,在看見花朵的時候也會笑。
但這溫馨的日常並沒有持續多久——村莊之外,因為一場浩大的戰爭,怨魂的風暴即將席捲這片土地,作為村莊的庇護神,也是一切惡的匯聚,少女被請出,她身著華麗的衣飾,頭戴寶石的冠冕,在陽光的照耀下宛如女神一般聖潔,但是少年卻看見,在儀式中,那咆哮著席捲過村莊的怨魂風暴就這樣被吸納進少女的體內,而一向都面無表情,默默承受這一切的少女卻頭一次地發出了痛苦的哀鳴,發出了宛如小獸一般的泣聲。
“怎麼會?此世一切之惡怎麼會哭泣痛苦?”
長老憤怒地詢問所有人,作為自小培育的人柱,少女本不應該感受到任何痛苦和折磨,因為她就不會有任何痛苦的概念,她不會笑,自然就不會哭,感受不到快樂,也就沒有痛苦。
既然從未有過光明和希望,那麼黑暗與絕望,也絕無可能加諸於其身。
此世一切之惡,正是所有邪惡的匯聚,也是最為神聖聖潔的神祇,偏遠村莊的儀式,乃是締造人神的奇蹟。
但是少年為少女帶來的幸福,卻將神重新變回了人,無名的惡之神,成為了名為伊芙的少女。
少年呆若木雞,他怎能知曉自己的所作所為居然會締造出如此後果?他聽見長老低沉的怒吼,並知曉少女即將被廢棄,他們將會重新培養一位孩子成為此世一切之惡,重現少女的命運。
但隨之而起的,是憤怒。
“究竟誰才是善,誰才是惡?”
“你們究竟將神對善惡的教義當成了什麼?!”
他勇敢地站了出來,承認正是因為自己,少女才不復之前的神聖,才會感受到痛苦,他斥責長老的選擇不過是將所有本應該自己揹負起的痛苦交給無辜的孩子,身為領袖,就應該自己高頌戰歌,與一切醜惡和絕望戰鬥。
就連痛苦都無法承受,那麼也就無法感知到幸福,少年揮動彎刀,與憤怒的長老和守衛搏殺,他在風暴中帶著木然的少女逃出村莊,但自己的腹部卻被切開,腸子都要露出。
“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
在曠野中,瀕死的少年用沾滿血的手撫摸少女面無表情的臉頰,他喃喃自語:“就像是他們擅自對你施加絕望,令你成為此世一切之惡那樣,我也擅自給你自由,將你帶你村莊,變成凡人……”
他痛苦,也懷疑過自己,但少年從未後悔,直至死去。
“無論如何,你現在可以自己選擇未來的道路。”
注視著少年的屍體,少女握著對方的手,仍然沒有絲毫表情。
她其實根本不理解什麼是幸福,也不理解男孩拯救她,帶她離開村莊又有什麼意義,她從最初就無父無母,乃是沒有根源的虛無存在,正如少年自己所言,對方只是自顧自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