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不談與薩拉父母相遇的艾蒙。
夕光城沿海,偏北部的另一側。
和供給大量無罪海之民登陸,未來將要建立起海之民難民保護區的南方沿岸不同,在北方沿岸被卸下的,全部都是在數日前的行動,被火之民艦隊逮捕的眾多海盜。
當然,其中也混有一些犯過罪的海之民,只要是能夠使用鑑惡之眼分辨的存在,全部都被特殊的武裝船隻與聖職者押送至此。
火之主信徒,黑髮金瞳的騎士,神佑者依沙爾表情平靜地行走在沙灘沿岸,掃視著那一排排整整齊齊,全部都跪在沙灘上,等待著聖職者記錄名單的海盜。
跪在地上的眾多海盜,有的是火之民,有的是風之民,有的相貌良善,有的一看就一臉猙獰,但無論外表和氣質如何,只要用審判之主最近傳下的神術,‘鑑惡之眼’進行觀察,就能看見,他們的身上都升騰著黑紅色的靈光,給人一種令人厭煩的氣息。
而這樣的氣息,證明他們全都該死,且最大惡極。
“呸!走狗!”
依沙爾此時雙目閃動著青色的靈光,他正在第三次使用鑑惡之眼來回確定海盜們中是否有值得挽回,罪行並不那麼嚴重的良善之輩——畢竟每個人心中的惡並不相同,所以鑑惡之眼這東西需要好幾位神官分別進行掃視,才能準確地判斷一個人是否是真的邪惡。
不過,就在他行走過一位年紀輕輕的火之民海盜面前時,那位有著一頭紅色短髮,約莫才十幾歲的獨眼海盜突然掙扎著抬起頭,用力地呸了一口濃痰,吐在了依沙爾的鎧甲上。
作為神佑者,依沙爾可以閃過三米之內以十倍音速斬來的刀刃,他可以用肉眼觀察到千倍慢速下雷霆劈落的細節,區區一口約莫也就是啟示低階海盜的痰,他不可能躲不過。
但是,它卻命中了,落在了依沙爾的鎧甲之上。
表情平靜,神佑者轉過頭,看向吐痰的海盜,這是一位最多十六歲的年輕人,他的臉上有一道豎著的刀鋒,切碎了他的左眼,這年輕的海盜身上閃動著深紅色的靈光,這意味著他已經殺過了超過三人,協同殘害了超過十人的性命,至於搶劫財物,橫行霸道,那更是不可計數。
“你們這些戒律的奴隸!走狗!”
此時,這位渾然無懼的年輕海盜,正以一種年輕人特有的滾刀肉姿態大聲叫囂道:“有本事現在就殺了我啊!我就知道你們不敢,哈哈,廢物!我有罪,我殺了人,我搶劫過你們的商船——但你們就只能慢騰騰等著審判才能判我罪——傻逼!”
他是如此的不可一世,就算是跪在了地上,也彷彿是一種榮耀,感受著四面八方投來,屬於海盜也屬於聖職者,混雜著驚訝和困惑的目光,這令年輕海盜頓時感覺心中充滿了勝利的感覺,一種處於眾人焦點,令聖職者無可奈何的勝利。
但是,令他有些困惑地是……他唯獨沒有感受到怒火。
源自依沙爾的怒火。
額頭上,火之主的冠冕符文仍在淡淡地閃動,神佑者凝視著眼前桀驁不馴,無懼死亡,即便在生命最後關頭也對生命和自己的罪孽沒有一絲一毫重視的海盜,心中不僅沒有半點憤怒,反而充滿了一種悲哀。
——和這個年輕人同齡的孩子,那些並不是海盜,而是有著正常人生的孩子,現在大概還在思念鄰家女孩的笑容,度過單純又充滿酸甜味,可以回味一生的青春時光吧。
他們可以歡笑著在家中的店鋪工作,亦或是在神殿進修,即便是農家,有著神官的幫助,也不至於太過艱辛,有著可以休息玩鬧的時光。
倘若是在大陸之上,他也不必與其他海盜廝殺,劫掠商船,在鬥爭中被人劈瞎一隻眼睛,磨礪出這樣不安又畏懼,只能憑藉表面上的兇厲,為自己帶來安心的性格。
“倘若,倘若我們這些神佑者,還有主,在一百三十氣年前,沒有犯錯……”
“那麼,這些人想必也不會成為現在這樣的海盜,過著如此這般令人悲哀的人生吧……”
悲憐地凝視著眼前已經開始有些不明所以,開始畏懼了的年輕海盜。
依沙爾抬起頭,他環視著眼前成百上千名年齡不一,身材各異的海盜,內心充滿了沉重。
“審判他們的罪,也是審判我們這些聖職者的心……我明白審判之主的話了。”
“倘若一場對惡人的審判中沒有愛,令我們這些‘審判者’和‘旁觀者’受到觸痛,進行自我反思的話,那麼那場審判就是沒有益處,學不到教訓的——那些被審判者也是同樣如此,他們永遠無法理解,倘若他們不犯罪的話,可以經歷怎樣幸福的人生。”
如今,黑髮金眼的騎士,終於理解了昔日審判之主與自己主交談內容的意義,他心中明悟:“從根源斷絕斷絕這一切,汲取教訓,令一百三十七年前的錯誤不再發生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