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夜,亦如它的歷史,在忽明忽暗的燈火交輝中,藏不住的文化底蘊像發酵的酒香在空氣裡縈繞盤旋。酒吧就是其中一味香料,而最風情的酒吧文化,又莫過於後海的燈紅酒綠。
我本意是想帶著一顆散步的心出來溜達溜達夜風的美妙,卻一不留神,打的打到了後海。
蚊子跟格格趕到時,紅酒、啤酒以及這家裝潢強調朋克風的小酒吧所能提供的一應小吃,都按我的吩咐悉數上了桌。
蚊子緊裹一件長至腳踝的深藍色薄風衣,雙手環胸,格格緊跟其後,卻大跌眼鏡的穿得十分摩登。
我選的位置很好找,這對夫婦一眼就看到了我。
落座前,蚊子特意將深藍色薄風衣脫下,轉手扔給了對面的格格。格格接住風衣的手抖了抖,瞠目結舌發了半晌的呆。
我橫著眼倒吸了一口涼氣:“抹胸禮裙,大姐,你還能再誇張點嗎?”
蚊子快活的挑了挑左眉:“當初之所以下定決心買這條裙子,是因為我希望有朝一日能穿著它在酒吧裡醉生夢死一回。可誰知道,我的北漂生活,它做不成高老莊的女婿豬八戒,卻活成了戴上緊箍咒的孫悟空。過得就像紫霞仙子的遺言‘我猜中了開頭卻猜不到這結局’,我買得起裙子,卻買不起酒吧的一夜快活。狐狸,什麼都別再說,今夜我就是一個撒潑打滾的壞女孩。”
格格眨了眨眼,面上漸有愧色,兩片寬厚的嘴唇很委屈的抿成了一條直線。
我嘆了口氣。
多少人豪言壯志,寧做雞頭不做鳳尾。然放眼望去,北京城下生活拮据到不敢過得隨意的北漂只見多不見少。
由此可見,做雞頭還是做鳳尾,能夠定論的從來不是人與生活,而是生計。
短暫的沉悶與傷痛,在酒保開瓶醒酒的愜意裡歸為一縷青煙,被夜風吹跑了。
我眯著眼睛打量,這個酒保似乎是個新手,動作雖說不上不嫻熟,卻也不夠惹火。中規中矩的替我們倒上三杯後,連一句暖場子的俏皮話都說不出口,就要轉身離開。
蚊子悶哼了一聲:“等等。”眼角一提,兇相畢露:“沒開封的啤酒,我們不要了,拿走。”
啤酒是罐裝啤,我一個人坐等時太過無聊,已經獨自啟開喝空了一罐。蚊子將這罐挪開,剩餘的全部推給了酒保。
格格奔放的眉稜膽戰心驚的跳了一跳。
我咧嘴一笑,不勝酒力的中樞神經,在酒精度數卑微到可稱作羸弱的啤酒泡泡裡開始變得興奮。
“很抱歉,點上桌的酒水,我們一般是不退的。”酒保後退了一步,蚊子冰雕般凌冽的眼神,果然壞得像個尋釁滋事的小太妹:“你怎麼推介的?有紅酒跟啤酒一塊喝的道理嗎?會不會當酒保?幹這行多久啦?”
流裡流氣的態度,將多年北漂積攢下來的膽怯、窩囊一掃而光,我捻了一顆花生米塞進嘴裡,這才是十多年前我認識的那個蚊子。
酒保腆著一張不懂發脾氣的笑臉,衝我謙卑的指了指:“這位小姐……”
“誰小姐?你罵誰呢?”
蚊子一拍而起,怒了。
酒保苦逼的咬了咬下嘴唇,大概在心裡詛咒這個蠻橫不講理的女人何苦窮人為難窮人。
戰事眼看一觸即發,一個從穿衣打扮到面部表情,風格都十分講究且成熟老練的男人儒雅的走了過來:“不好意思,小張是剛來的,有些規矩不是太懂,如果有怠慢與得罪的地方,還請三位多多見諒。”
說完,眼角的餘光瞟了瞟格格,格格微顫的眉稜仍在孤獨的抖動著,這個成熟老練的男人立刻收回餘光,不由分說的指揮酒保將啤酒如數撤走,離開時,還很懂規矩的指著我喝空殆盡的那罐:“我請客,希望你們日後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