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沒意思。”
問過紀美雲回來,韓虞更加意興闌珊,“怪不得老一輩人說燈紅酒綠背後,都是見不得人的陰暗;錦繡衣裳的裡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蝨子。”
舞女的血淚,在上海的夜裡飄散,但她們最恨的不是自己的命運,不是這扭曲的社會,不是壓迫剝削她們的老闆,甚至不是那些醉酒粗魯的客人。
最恨,是與她一樣,被這可憎的制度玩弄的弱女子。
——恨到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說實在我不太懂這種恨意。”韓虞一直是個光明的人,他對這扭曲的動機覺得難以接受。
“每個人都掙扎著活下去而已。”
周爾雅卻是見過黑暗的人,他的眸中藏滿了迷思,嘴角帶著一絲嘲諷的笑容。
“短視,只能看見身邊的威脅;恐懼,不敢去反抗龐然大物,只敢將仇恨指向弱者;狹隘,分不清自己的處境到底是因為什麼而造成。”
大部分人,不鬥是渾渾噩噩,這麼生活著麼?
短視、恐懼和狹隘,並不僅僅表現在這些光鮮亮麗的舞女身上,實際上這個時代的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著這三個特徵。明哲保身,縮著腦袋,不願意看到平靜生活之外沸騰的熔岩,這本身,不就是一種自欺欺人麼?
“我們又有什麼資格,居高臨下地去嘲笑這些可憐的女人?”
她們沒有受過高等教育,除了姣好的容顏之外一無所有,只能被動地接受隨波逐流的命運——而即使看破了這世界的男人們,又能多做些什麼?
韓虞沉默了,他知道周爾雅說的是事實。
“話說回來,如果不是這個世界充斥著這樣的人,又怎麼會有那麼多犯罪?我們又怎麼會有工作?”
周爾雅自嘲地笑了。
犯罪者,就是將三種劣根性表現得淋漓盡致的一群人。
除了極少數反社會者,大多數犯罪,都是基於自身的問題。總覺得實施一次犯罪,除掉一個人,或者奪取一件什麼東西,就能徹底改變命運。
事實上,真正能改變命運的,從來都是強者和贏家。
而選擇犯罪,就意味著在這個社會規則裡面,已經走到了失敗的邊緣。
“還是回到這個案子上來吧。”
韓虞撓頭,“你覺得紀美雲的嫌疑大不大?但我覺得以她的知識水平,很難設計出暗室的機關?”
就動機和作案時間而言,紀美雲無法洗脫嫌疑。但韓虞說得沒錯——他雖然還沒有完全復原機關,但這個隔著門的絞索肯定經過精密的計算,還有自己收緊、脫落和撤走的一套機械傳導裝置。
紀美雲沒上過學,更不懂機械,她做不出來這樣的機關。
“也許她有同謀。”
周爾雅指出這個可能性,“她身邊有個學機械的愛慕者,一點兒都不奇怪。據我所知,睿智的理科大腦,很容易被膚淺的外表所迷惑。”
“你是說我嗎?”
韓虞苦笑。
他確實喜歡紀美雲的嬌憨、黎寶珠的優雅、殷素素的溫柔,甚至會因此影響到對案情的判斷。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似乎和文科理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