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妃多心了。”李貴人撫順了胸口鬱積的病氣,漠然而笑:“我若要與您為敵,又豈會抖了這些實話出來。明哲保身不是更好麼?畢竟儲秀宮花開滿園,蜂蝶縈繞,旁的宮裡根本瞧不見什麼春景!”
李貴人入宮了好些年,早已不復當年的美貌。如玥從她眼尾的細紋裡看盡了歲月的無情,君王的寡恩。也看盡了她默默承受的苦楚與煎熬。除了自愧弗如,如玥收起了方才的驚愕與好奇:“不錯,是我急躁了。”抻了抻李貴人皺痕明顯的上衣,復又道:“姐姐若有害我之意,何必又千方百計的提醒我當心!”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李貴人平靜的與如玥對視:“就如同我,卑微而毫無目的的苦熬著也是一種活法。也如同你,明明恩寵萬千,卻也不得不委曲求全,這便是你今天的活法。要麼頂著刀光劍影走下去,要麼便成為旁人的墊腳石。你比我好,就好在你還能夠選。”
李貴人的寢室供著一株茉莉,稀稀拉拉三兩朵花開著,起初進來的時候如玥並未嗅到花香。可說了這麼一會兒話,茉莉的香氣便越來越濃。
“聞不慣麼?”李貴人見如玥以手遮擋在鼻前,不覺笑道:“其實這茉莉開得已經很少了。”“欒兒對花粉敏感,所以永壽宮許久沒有擺放過這樣香氣四溢的花品了。”如玥苦苦笑著面如平湖,提及欒兒之時,心還是如同針扎一樣痛。
“眼看著就要浮出水面了,卻也得平息。想來你心裡是很難受的。”李貴人的口吻忽然輕薄起來:“可皇宮裡的孩子,說沒就沒了。可畢竟沒有了女兒的宮嬪不是隻有你。受盡屈辱,打落牙齒活血吞的也一樣不是隻有你鈕鈷祿如玥一個。若是你倒下了,自然會有人踩著你的屍骨往上攀爬。到那個時候,你就是真正沒有力氣去在意了。”
說了些許話,李貴人顯然是累了,精神多有不濟。如玥也知道她沒有那麼輕易道出實情,再問下去,也是枉費功夫。遂起身告辭:“姐姐身子不好,該早些休息。我就不多留了。”
“我倒是喜歡宸常在的性子,直率、坦然,不喜歡就直白的寫在臉上。給旁人看盡了臉色,何嘗不是一種愜意呢。“李貴人似說著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可聽起來卻有著不同的意味兒。
“如玥受教了。”如玥欣然笑道:“能來姐姐這裡一趟,當真是良益頗多。”
“繽兒,送如妃。”李貴人這才喚了門外的宮婢,領著如玥出去。
一路上,如玥沉著臉沒有說話。襲兒與沛雙瞧著似有事兒,也都噤聲不語。肩輿緩慢的行走在寂寥整潔的宮道上,如玥仰起頭看著一路隨行的明月,好似這條路格外的遠,怎麼也走不到盡頭。
想著方才李貴人的話,也確是有道理。後宮這條路還很漫長,如玥慶幸自己能選也有得選。拿定了主意,便不再多想什麼,只吩咐沛雙道:“回宮了備下香湯沐浴,去叫芩兒來給我捏捏肩頭,她的手藝總是最好的。牢實的去去疲憊我也好安睡。”
沛雙聽了這話,總算安心了些:“知道了小姐,等下奴婢就讓紫玉去請芩兒姑姑來。”沛雙沒聽出話音兒,倒是襲兒聽得明白。這個時候去請芩兒來,必然不是為了推拿這樣簡單。只是娘娘不願明說,必然是有她的道理。襲兒緊守著口,並未有透露的意思。
“方才與李貴人說了許多話,我倒是覺得有些餓了。後廚可有糯米湯圓,沛雙你去拿些來。”才回宮如玥稍坐穩,便笑著吩咐沛雙去辦:“這會兒就惦記著這個味兒呢!”
“小姐您是惦記著,可小廚房今兒壓根兒就沒準備。”沛雙有些歉疚:“是奴婢粗心了。要不這樣吧,小姐您先沐浴,待會兒芩兒姑姑為您推拿過後,奴婢也該把湯圓煮好了,再吃可好?”
如玥微蹙秀眉:“溼的糯米粉有麼?現搓湯圓也總歸麻煩了些,要不就拿些現成的來。”如玥以退為進,為的就是有足夠的時間與芩兒商議對策。沛雙與鎮寧的糾葛,此時卻並不急著戳穿。心想必定沛雙也跟在自己身側這樣久了,無論做什麼也總歸是為了自己的安危。
也許是水至清則無魚吧,如玥的心緒不免晦暗了幾分,卻原來到了今時今日,身邊竟也需要有這樣的渾濁了。
“不麻煩,小姐,真的不麻煩。糯米湯圓軟糯香滑,您近來食慾一直不好,難得惦記著這個味兒,奴婢一準兒能做好。”沛雙笑彎了眉眼,歡喜道:“您等著,奴婢去去就來。”言罷沛雙便急匆匆的退了下去。
“有什麼話,你想說就說吧。”如玥看出襲兒的心意,徑自開口道。
襲兒彎下身子,仔細替如玥整理好腰間的纓絡:“不是奴婢有話要問,而是娘娘您想讓奴婢問。”這樣說並沒有什麼不敬,襲兒把自己當成如玥身邊最親近的人,自然不會太過避忌而生疏了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