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夜未眠,淚水打溼了軟枕。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如玥再也挨不住悲苦,吩咐沛雙更衣就要去看欒兒。
沛雙也不勸慰,與襲兒一左一右的伺候了更衣,就扶著如玥往正殿去。
“如妃娘娘到。”徐淼扯著嗓子吆喝了一句,正殿裡嗚咽不止的妃嬪們均安靜了下來,只投來各自叵測憐憫的目光,悲悲切切的將如玥打量了好幾遍。
沛雙氣惱,臉色青白交替,少不了揶揄道:“若是奴婢沒有弄錯,這裡應該還是永壽宮吧?怎的如妃娘娘在自己個兒的宮裡走動,還得勞公公您這樣扯著嗓子吆喝一聲?”
徐淼一躬身,敬畏的目光難掩鄙薄之色,並不過多的理會沛雙,僅哈著腰對如玥道:“如妃娘娘有所不知,這會兒皇上與皇后娘娘均在正殿之後的內廂陪著小公主呢,未免驚擾,奴才不得不吆喝這麼一嗓子。您甭見怪!”
“說的是呢。”如玥自覺唇角微有些僵硬,卻還是淺淺的勾了勾:“如今皇后在永壽宮為本宮的欒兒執喪儀之事,也當勞公公這一聲通傳。”
沛雙心知逞口舌並無良益,遂也只冷冷的剜了徐淼一眼,扶了如玥就往裡走。
一眾妃嬪忙齊齊向施禮:“如妃娘娘請節哀。”
如玥打眼一看,今日來永壽宮的人真真兒叫齊,遭皇后冷待多時的淳貴人在也就罷了,連久不出門的恩貴人竟也在其中。可這些人哪裡是來弔喪的?如玥隱忍著怨氣,只覺得胸口愈加沉悶,生生的疼。
皇帝聞聲掀起厚重的縞素垂簾,沉痛的走了出來:“如玥,怎麼不好生歇著?”
“皇上、皇后。”如玥停穩,見皇后並著皇帝走出來,便行禮問安。
皇后惋惜的哀嘆一聲,先皇帝一步近前扶起如玥:“都什麼時候了,這禮數能免就免了去。本宮知曉你這會兒心裡定不是個滋味兒。”
不待如玥開口,皇后便稍微側目對皇帝道:“皇上,如妃妹妹既然已經來了,不妨請她往偏殿去……”
皇帝頷首,心疼道:“如玥,你去看看欒靜吧,陪她說說話。朕與皇后先往偏殿候著你來。”
“是。”如玥應聲的同時,不動聲色的甩開了皇后的手。自然,這樣的嫌惡皇后也只作不覺,面上除了沉痛與惋惜,並不能瞧出半點不悅。
在場的妃嬪哭了這一早晨,卻不見皇帝有半點動容,心中難免怨懟。只是在這個時候,誰也不敢多言一句,最好是能哭態百出,盡情的展露自己的悲慟。如若能得皇帝瞟上一眼,也總算一早晨的功夫沒有白費。
沛雙先於如玥一步,掀開了那厚重的簾子。如玥就著襲兒的手,遲緩了走了進去。這一重縞素,好似隔開了兩重世界。
一邊是妍媸不辨的後宮,另一邊卻是觸碰不到的冰冷絕地。
紫檀木的棺槨是那樣的小巧,小公主一動不動的躺在裡面,如同熟睡中一樣安靜。如玥忽然很害怕。她很怕走上前去,觸碰到的欒兒昔日細膩的肌膚,如今早已冰涼的發硬。
停在棺前,滿腔的慈愛只能化作一顆一顆的熱淚,順著如玥失了血色的臉頰,不住的流淌。
沛雙早已哀痛欲絕,襲兒也是淚眼婆娑,三個人均強忍著憤恨不願哭出聲來。
“如妃娘娘。”簾外小蔡子的聲音驚擾了這樣沉痛的告別。“莊妃娘娘請您移駕側殿,說是不便令皇上皇后久等。”
“知道了。”襲兒見如玥遲遲不應聲,便代為答了這麼一句。
如玥轉身,背對著小公主,卻怎麼也邁不開腿。“若我死能換回欒兒一命,我決不猶豫。為什麼天要這麼殘忍,為什麼不直接取走我的性命。欒兒,她連一聲額娘都還不曾叫過,為什麼要把她帶走……”
襲兒咬牙切齒,不似寬慰:“娘娘如此悲痛,反而隨了歹人之心。殺人誅心,這話當真是不錯。”
沛雙以袖拂面,斂住淚意猛然清醒過來:“越是這個時候,咱們越是不能作踐自己。小姐,小公主在天有靈也絕不會願意看見您這樣傷心垂淚的樣子。”
“我不是傷心的糊塗了,才說這樣的話。”如玥哽咽拭淚,幽然道:“這不過是一顆慈母之心罷了。身為額孃的,有誰願意看著自己的孩兒如此……我是真心想以命相抵!”
“這話不錯,是該以命相抵,可這命不是您虧欠小公主的,也決不該由您來抵償。”襲兒握住如玥的手腕,雙目迸射駭人的鋒芒:“娘娘,您面前是小公主不幸夭折崩裂的懸崖不假。可您身後,卻有一雙雙無形的手,正欲將您推下萬劫不復的深淵去!是死是活,就看您怎樣抉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