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康笑而不語,只要團成雪球,就會有人推動,靜觀其變就行。等到六月初十,上訴無門的田主,遇見了熱心人。西臺舍人、司憲大夫袁公瑜,派人詢問過程,然後改名換姓,舉報給了李九。
說起袁公瑜,武康十分佩服。他博學多才,得太宗賞識,升大理司直。等李九登基,升大理寺丞。斷案有理有據,量刑公正合理,他處理的案件,從來沒人上訴。李九也很賞識,身兼兩個官職,就是最好證明。
品行十分端正,眼裡不揉沙子,同時嫉惡如仇,所以主動出手,幫助平頭百姓。將來過世之後,葬在洛陽邙山。武康在上輩子,讀過他的墓誌銘,由狄仁傑書寫。大忠臣狄仁傑,對他很高評價,也都符合事實。
然而搞笑的是,正史中的袁公瑜,不是忠良之臣,而是陷害忠良,壞成狗的奸臣。新唐書奸臣傳,也有他的名字,與許敬宗、李義府,以及武康的岳父,已過世的崔義玄,並稱為四大金剛,武則天的四走狗。
這個可以理解,典型的一刀切,早就司空見慣。滿朝文武百官,無論做過什麼,無論品德如何,只要支援武媚,就是頭號奸臣。只要反對武媚,不管什麼原因,都是忠臣良將。
正史上的許圉師,被吹出了天際,響噹噹的忠臣。武康處心積慮,擺局收拾圉師,肯定是個奸臣。你為百姓出頭,只要傷害忠臣,那你就是奸臣。不過無所謂的,生前的罵名,死後的詆譭,全都去他老母。
前兩步已完成,雪球滾的夠大,收尾即將開始。此次李九問話,就是最後機會,你若應對不好,我就達成目的。你會捲鋪蓋走人,大司憲楊德裔,也會被你牽連。雪球融化成水,還是凝結成冰,在你一念之間。
李九輕咳幾聲,盯著他淡淡道:“圉師身為宰相,竟然教子無方。自然踩踏農田,發生口角之後,鳴鏑以射百姓。你卻隱瞞不報,豈不是濫用權,豈不是作威福?”
圉師面沉似水,偷瞟敬宗義府,回話不卑不亢:“臣是中樞宰相,懷著赤子之心,以正道事陛下。可惜眾口難調,不能悉合眾心,是以被人攻訐,臣請陛下明鑑。”
許敬宗李義府,都是置若罔聞,武康強忍笑意。直到此時此刻,你竟然不知道,究竟是誰害你。圉師啊圉師,不是我的局好,是你配合的好。最後破局希望,被你親手葬送,等著倒大黴吧。
李九臉色難看,圉師繼續辯解:“臣縱觀歷史,能作威福者,或手握強兵,或身居重鎮。臣乃一介文官,侍奉聖明君主,只知閉門自守,何敢作威作福,望陛下明察。”
氣場霎時沉寂,武康聽力極好,身後呼吸更重。不禁扯出詭笑,圉師太過配合,已經大功告成。此局的第三步,是讓局中主角,觸碰權利神經,挑釁領導的權威。
縱馬踩踏農田,鳴鏑嚇唬田主,本來是小案件。況且此案的主犯,也不是許圉師,李九不會在意。隨便上綱上線,只要低頭認錯,李九最多申飭,然後小事化無。
但他面對指責,竟然選擇抗辯,性質馬上嚴重。道理顯而易見,你的辯解若對,是不是意味著,皇帝指責是錯?
皇權受到挑釁,絕對不能容忍,李九直接拍桌。手指著許圉師,疾言厲色質問:“你是在抱怨,手裡沒兵嗎?不如這樣吧,左右奉辰大將軍,由你許圉師擔任,左右金吾大將軍,朕也讓你兼任?”
李九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帽子扣的太大,許圉師扛不住,直接癱坐在地,豆大冷汗滑落。皇帝雷霆大怒,必須落井下石,敬宗果斷出手:“人臣豈能如此,實在罪不容誅。”
義府不甘其後,只有把你踩死,左相才有可能,落在李某頭上。於是起身行禮,開始連消帶打:“圉師身備中樞,縱子作威作福,事後袒護包庇。大司憲楊德裔,竟然知情不報,罔顧陛下重託,同意尸位素餐。”
圉師呆若木雞,李九怒不可遏:“敬宗起草詔書,圉師知情不報,即刻罷黜左相,押送憲臺大獄。次子許自然,故意殺人未遂,流放江南虔州。長子許自遂,罷黜千牛備身,在家閉門思過。”
聽到這種處罰,圉師全身哆嗦,不斷磕頭求饒,很快老淚縱橫。武康有些懵圈,所謂江南虔州,就是江西贛州。半吊子許自然,固然罪有應得,但我部下許自遂,為何也被殃及?
李九徹底暴走,可憐的楊德裔,不經司法審理,直接流放庭州。庭州在金山都護府,裡面名人不少,我師兄裴行儉,在那裡做長史。老對手來濟,貶為庭州刺史,會照顧德裔的。
詔書開始起草,武康神遊天外,總結經驗教訓。如果設身處地,我也會護短的,畢竟是親兒子。可平頭百姓,竟然不怕宰相,還去憲臺起訴,絕對有貓膩。
此刻要意識到,有通天的勢力,在暗處算計我。許圉師掉以輕心,所以輕鬆入局。正確的處理辦法,是防止事態擴大。果斷大義滅親,押著我的兒子,直接憲臺自首,阻止雪球滾動。
先撇清關係,再背後運作,便完美解決。因為對方目標,不是我的兒子。其次找出對手,到底哪個孫子,暗處推波助瀾。其實很好確定,就是政治對手。如果我倒臺了,誰能得到好處,誰就是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