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呈奏疏的,是心腹宦官李德官,他去尋找康郎了。現在執勤的,是宦官王伏勝,康郎早就提醒,這狗奴有危險。可我沒法動他,他是聖人心腹,也是內侍頭目。
照此情形看來,王伏勝勾結的外臣,極可能是上官儀。因為婚書的事,他和康郎結怨,也和武家結仇。媚娘輕輕搖頭,沒心情想這些。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應對彈劾,如何開脫罪名。
緩緩伸出右手,指肚輕敲書案,有節奏如彈琴。彈劾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聖人,對此有何態度。指肚不經意間,碰觸最後的詔書,中斷她的思路。
隨意拿在手中,草草的看幾眼,登時瞠目結舌。臉上焦急更甚,牙關咬的更緊,若非場合不對,真想跳腳大罵。我的親弟弟啊,就是個大傻蛋。四天滴米未進,你想幹什麼呀,為新城殉情嗎?
再也安耐不住,起身來到床邊,看著李九的臉,驀的如遭雷擊。整個人痴呆了,心情十分複雜,康郎的城府太深。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對敵心狠手辣,對自己也下狠手。
他的待人接物,九分真一分假,只要與他交往,你會坦誠相待。而他藏的那分假,令人防不勝防,對於外人來說,就是致命毒藥。不禁感到慶幸,因為心裡清楚,他對我不摻假。
心思電轉間,想到那種可能,終於放心了。見聖人睜眼,只錯愕半秒,眼淚嘩的下來。撲通跪在床前,手扶床簷大哭:“妾身管教不嚴,妾身有罪啊,求陛下懲罰...”
哭的稀里嘩啦,李九懵逼當場,怎麼了這是。剛才迷糊間,感覺床邊有人,是媚娘魂不守舍。好端端哭什麼,趕緊起身下床,雙手攙扶著:“媚娘何罪之有,快快起來說話。”
媚娘依舊哭訴:“金吾將軍趙道興,四天前派人上奏,康郎擅闖昭陵,拜祭新城墓殿。妾身管教無方,致其闖下大禍。陛下若要處罰,妾身願意承擔,求陛下開恩呀...”
哭聲撕心裂肺,李九紅了眼眶,拉她坐在床邊,和顏悅色道:“武康給我印象,身軀如同鐵打,意志堅若磐石。萬里徵西域,漠北伐鐵勒,隻身渡遼海,從不知道疲倦。”
說到這裡,搖頭嘆息:“只是想不到,他對吾妹漱玉,用情如此深重。聽聞薨逝噩耗,竟昏厥在當場。像得了失心瘋,跑去昭陵拜祭,甚至忘記申請。他情真意切,我豈能處罰,媚娘放心吧。”
處罰之事翻篇,媚娘繼續哭訴:“道興奏疏中言,他是徒步而去,兩天跑二百里,只吃兩頓乾糧。進入昭陵之後,跪在墓殿哭泣,截至道興二奏,五天滴米未進。我放心不下,求陛下恩准,我要去看他。”
李九震驚了,五天不進食,何至於此啊。一時感慨頗深,淌出了鱷魚淚,片刻後嘆道:“他的情真意切,著實令人感慨。去喊王伏勝,我遣使問話,令他即刻進食。”
媚娘還在哭訴:“他太重感情,新城在他心裡,地位比我更高。再加元姊病逝,遭受打擊太大,恐怕已經崩潰。若有三長兩短,我也不想活了,求陛下應允,我想去看他。”
李九不再遲疑,點點頭堅定道:“先遣使傳話,連夜去昭陵,令他立刻進食。吩咐禁軍準備,明日宵禁結束,我們輕裝簡行,共去陵寢探望。”
媚娘應諾起身,忽然想到什麼,開口要勸諫。李九擺手制止,語氣不容置疑:“就這樣說定了,我也想去看漱玉。你就放心吧,我身體無大礙,可以乘車出行。”
在新城墓祠堂裡,武康望著靈位,神思愈發恍惚。此刻已經證實,五天不吃東西,每天喝三口水,人體不會死亡。對於漱玉公主,確實是有愛的,因為確實心痛。
與她首次邂逅,是在永徽四年,前往長安途中。她前夫長孫詮,任命為婺州長史,他們去婺州赴職。宿命般相遇後,她突然要生產,還是狗血的難產。
武康為了活命,用打造的產鉗,親自給她接生。到了這個地步,沒了男女大防,更加沒有神秘。以為就此結束,哪知命運糾纏,怪事逐步發展,令他措手不及。
越州諸暨鼠疫,武康奔赴抗瘟,她卻悄悄跟隨。感覺十分搞笑,李淳風點撥她,為挽救長孫詮,把他當救命藥了。竟然暗下迷藥,強行發生關係,還有皮鞭滴蠟,小娘們懷透了。
當時自己很賤,那種器械虐戀,竟然沒有反感。等到抗瘟結束,她的目的達成,終於懷孕珠胎。後來送她回京,順便押送田賦,在豪州鍾離縣,遭遇強人打劫。
本來勘破陰謀,卻因她的逼迫,糧隊被逃民劫獲。為了保住性命,親手坑殺兄弟,足足二百餘眾。心在不斷滴血,可是對於漱玉,卻無半點恨意。就是那個時候,突然間發現,已經愛上了她,真是賤的可以。
永徽六年四月,新城產下女兒,取名長孫秀,其實是武秀。後來穩步發展,關係還算和諧,也能經常幽會,稱得上蜜月期。直到長孫家垮臺,長孫詮被流放,進入了疏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