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定方淺笑,和顏悅色道:“尊敬的酋長,你的顧慮可以理解,老夫不再勉強。感謝您的美意,貴部遭遇不幸,我等不便叨擾。等掃平賀魯,安穩了西域,再來拜會酋長。”
盤羊酋長錯愕,臉上歉意更濃,女孩又嘰嘰喳喳。酋長臉色更差,約莫三分鐘,無奈嘆口氣,話語滿是歉意:“我的明月奴,熟悉伊犁山和碎葉水,是部落的活地圖。若將軍不嫌棄,可帶她在身邊,為貴部引路。”
武康看看天,壓低聲音勸:“這場鵝毛大雪,至少持續三天,現在淹沒腳踝,要不了多久,就會淹沒小腿。不如在此留宿,大軍養精蓄銳,雪停了再行軍。”
蘇定方笑而不語,與盤羊酋長寒暄,接受嚮導並致謝。明月奴很興奮,提馬加入大軍,武康卻很尷尬。這仗打的舒服,無論到哪裡,都有妹陪伴。之前費老大勁,打發走月鈴,現在又來明月奴,還是個小蘿莉。
明月奴見他心情差,立刻證明自己,手指前方,不斷介紹。聽完翻譯的話,師徒倆懵逼,確實撿到寶了。她不是活動圖,而是導航儀,還不需要充電。前方三十里有山,山有幾座高峰;前方五十里有河,河水有多深,幾乎如數家珍。
告別盤羊部,大軍繼續行進,衛士頂風冒雪。武康不免擔憂,小聲說道:“雪夜行軍太危險,還請恩師三思。我可以熬住,只是擔心恩師,和衛士的情緒。”
蘇定方手拈長髯,慈祥的笑道:“老夫身體很好,不比變之差,區區風雪而已。我是大總管,你是武國舅,也在冒雪前行。只要不搞特殊,與衛士同甘共苦,就不會損傷軍心。”
貌似有些道理,只有同甘共苦,才能凝聚軍心。老蘇抬頭仰望,抹去臉上雪花,不緊不慢道:“我來問你,若你是賀魯,見天降大雪,會作何感想?”
武康皺眉沉思,望著銀裝素裹,開始設身處地。幾分鐘後,據實說出:“賀魯被日夜追殺,猶如喪家之犬,肯定身心俱疲。如果我是他,見天降暴雪,肯定欣喜若狂,感謝老天保佑...”
話語戛然而止,不禁瞪大雙眼,良久後小聲說:“半尺深的雪,幾乎無法行軍,幾乎所有將軍,都會安營紮寨。賀魯也會這樣認為,料定我們不會行軍,乘機休養生息。”
老蘇很欣慰,開始言傳身教:“用兵之策,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如此惡劣雪天,賀魯謂我不能進,必休息士馬。我軍兵臨城下,賀魯全無防備,戰局如何發展?”
武康信口拈來:“孫子兵法計篇,已經給出答案,賀魯必敗無疑。籌劃周密,準備充足,才可能獲勝。學生受教了,只有出其不意,才能攻其不備。”
蘇定方點頭,諄諄教導:“兵聖孫武子,廟算軍事思想,可謂金玉良言。變之要牢記在心,無論什麼時候,不打無準備的仗,不打無把握之仗。”
武康受益良多,蘇定方微笑,看看明月奴,呵呵調侃道:“原本有些擔憂,畢竟地形不熟,雪地危機重重。現在有了活地圖,我軍如虎添翼,把危險降到最低。老夫和三軍將士,託了變之的福,豔福不淺啊。”
老不正經啊你,武康很尷尬,立刻轉移話語:“碎葉城是賀魯老巢,軍民數十萬眾,咱們幾萬人,相差太過懸殊。希望南路大軍,及時與咱們會師,再次提高勝算。”
蘇定方頷首,自信滿滿道:“變之放心吧,步真和彌射,並非泛泛之輩。據老夫估計,此時的賀魯,不在碎葉城,而在金牙山。那裡水草肥美,是碎葉城的屏障,他肯定親自鎮守。”
雪越下越大,兩人不再說話,專心致志趕路。走出六里開外,明月奴突然開口,前方是沼澤泥潭,陷進去出不來。大軍暫時停止,蘇定方當機立斷,兩側架起人牆。
興隆府全員出動,跟隨嚮導明月奴,茫茫雪原中探路。衛士手拉手排,東西站成兩排,開闢兩丈寬通道。大軍緩緩開動,武康帶衛士齊喊:不要到處亂跑,緊跟袍澤腳步。若感覺身體下沉,立刻趴在地上,滾著離開泥潭...
終於在天黑之前,離開鬼見愁泥潭,前方再無危地。武康回到隊首,和明月奴共同帶路,不時晃動身體,抖掉頭上積雪。冰冷的頭盔裡,耳朵凍的生疼,厚重的皮襖中,身體輕微顫抖。
不斷往手中哈氣,不停搓動雙手,不時咳嗽兩聲,真不是人過的日子。感覺腹中飢餓,摸出懷裡羊肉乾,竟然比石頭還硬,差點把門牙硌掉。感覺很無奈,收起羊肉乾,喝烈酒暖身子。
天地一片靜謐,大軍鴉雀無聲,只有腳踩雪地,發出的陣陣咯吱。錢順過來彙報,婺團並無大礙,武康徹底放心。都是精銳衛士,能適應惡劣氣候。此情此景,想起那首詩: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