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洪亮的“到”,走出個麻衣大漢,臉上都笑出花了,先給孫明基作揖,由許三郊帶著,來到崔刺史跟前,再對崔刺史作揖。
崔義玄正襟危坐,拿起手邊文書,提筆在相應位置,寫上“許大牛”三字。把文書調轉,開啟旁邊印泥,示意他大拇指蘸,在他名字上按指印,每個字按一個。
武康看著那盒印泥,嘴角漸漸勾出笑意,又想到了崔九娘。當時錢貨兩清後,她突然愁眉苦臉,發現個異常嚴重問題。老百姓不認字,所以讓他們按手印,問題出在印泥上。
現在的印泥,是水調蜂蜜、硃砂,時間一長水乾了,硃砂很容易脫落。契約為期半年,到期時手印早沒了。
武康也愁眉苦臉,感覺像後世“魔術筆”騙局。冥思苦想之下,終於找到解決辦法。明朝永樂初年,開始用油調硃砂,漸漸發展成後世印泥。這次的印泥,就是芝麻油調的。
現場第一份契約簽訂完畢,重頭戲馬上開場,武康收回思緒,看向許大牛。只見他漲紅著臉,手指不停絞著袖子,看著崔義玄欲言又止。
崔義玄見狀,哈哈笑道:“鄉朋有話直說,不要害怕,老朽又不能吃了你!”
許大牛撓撓頭,取下腰間錢袋,手伸進去摸索。在大佬們好奇目光下,拿出一粒米,紅著臉說:“崔公,俺村有規矩,禮...禮尚往來。崔公給俺雞娃,俺必須回禮。俺不知道回什麼,就從剛打的糧食裡...可...可以嗎?”
大佬們面面相覷,片刻後鬨堂大笑,笑的很是開懷。崔義玄手拈長髯,搖頭晃腦道:“天鵝貢唐朝,山重路更遙。沔陽湖失寶,回紇情難拋。上奉唐天子,請罪緬伯高,物輕人義重,千里送鵝毛。這個回禮好,老朽非常喜歡!”
這首詩作於貞觀時期,是“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典故的由來。武康使個眼色,許三郊跑進衙門,抱個大陶罐跑出來,放主席臺前的地上。
許大牛剛要放米,被崔義玄喊停,老狐狸捋著鬍子,別有深意瞟武康一眼,和左側趙別駕說:“雨亭,要不咱們挪挪?”
趙別駕也瞥了武康一眼,哈哈笑道:“自然要挪!人以食為天,糧食居正位,當之無愧!”
大佬收拾文房四寶,往旁邊挪個位置。許三郊抱起罈子,放在中央桌上,許大牛把米粒放罈子裡。許三郊領著他,在一個木盒前站住,讓他喊家人上來。
許大牛連連點頭,美滋滋衝著人群喊。人群中走出三人,一婦人倆男孩兒,臂彎挎著柳條編制的菜籃子,眉開眼笑來到近前。
周浩抓雞娃,放在搭檔手心,搭檔轉到許大牛手心,徐大牛小心翼翼放籃子裡。婦人往籃子裡灑粟米,小孩兒拿出布包,裡面一條條蚯蚓,放到籃子裡餵雞娃。
一家四口在眾人羨慕中,美滋滋離去。孫明基開始叫第二人,也是個莊稼漢子,這位簽訂契約後,也拿出一粒米,也是一樣的說辭。
這下大佬們全明白了,不約而同瞄向武康。武康眼觀鼻、鼻觀心,打死我也不承認,這是提前安排的套路。
由於人數眾多,孫明基每次喊十人,不良人分別接待,找不同大佬簽約。大佬正襟危坐,端端正正書寫,和顏悅色指導客戶摁手印。他們可能不懂“作秀”,卻一直在作秀。
看著有條不紊,和諧愉快的現場,武康怡然自得。心說諸位大佬,肉被老崔吃了,看你們喝到了湯,也露了臉,也落了“親民”名號,可得認這個人情呦!
經過一個多小時折騰,百份契約簽訂完畢,千隻雞娃被百戶人瓜分,分到雞娃的喜滋滋離去,沒分到的翹首以待。
武康覺的差不多了,面向人群舉起喇叭:“感謝諸如鄉朋,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參加這次盛會。現在我宣佈,婺州第一屆扶農大會,圓滿結束!大會進行最後一項,有請趙別駕,作大會最後陳詞,熱烈歡迎!”
稀稀落落掌聲,比剛才小很多,畢竟沒得雛雞分,興致自然缺缺。
趙別駕很興奮,因為年紀大,接過武康的喇叭,舉在嘴邊作總結:“諸位鄉朋,分到雛雞的盡心餵養,沒分到的不要氣餒。咱們婺州扶農會,沒月都有一次。崔刺史也說了,每個鄉雨露均霑。”
一指桌上罈子,慷慨激昂道:“你們秋後的一粒米,早晚放到罈子裡。這個罈子,終有一天,會裝著咱們婺州,四縣一城所有家戶的,秋後一粒米!老朽相信,這一天很快到來!”
趙老同志的捧哏,甩於老師幾條街,必須鼓掌!武康率先拍巴掌,不良人馬上響應,其他衙役也跟著湊熱鬧。人群裡的託撿起劇本,帶動人群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