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過戰事,杜中宵道:“最近這些日子,幽州百姓哭訴,求朝廷多收籤軍降軍。那些人多是本地百姓的父兄,被契丹強徵入軍,並不是甘願助契丹人作戰。此事依情理來講,有其合理之處。只是戰陣之上,許多事情沒那麼簡單。契丹軍中的十八萬籤軍,只要不主動來投,也很難保全。”
韓琦道:“籤軍與契丹人住在一起嗎?若不在一起,還可想想辦法。”
杜中宵道:“我們能想到的,契丹人自然早就已經想到了。籤軍從入軍起,就怕他們逃亡,一向都看得緊。現在是分散在契丹軍營,為其餘契丹人做雜事,並不單獨成軍。若是單獨成軍,他們早就投降過來了。接下來的幾天,最關鍵的就是這些人。”
趙禎點了點頭,問杜中宵道:“此事太尉以為該如何處置?”
杜中宵道:“戰陣之上,只有敵我,不可存婦人之仁,避免為敵所乘。若有籤軍來投,或者戰陣上俘虜了,可以另外照顧。但兩軍交戰,切不可疏忽。”
宋庠道:“太尉,既然知道籤軍是被迫才當兵,縱然戰陣上也不必太苛待他們就是。”
杜中宵搖頭:“太尉,且不說若如此,可能會有契丹人假扮籤軍。就單說戰陣上,人其實跟平時相比,是不那麼理智的。對於士卒下的命令,越簡單越好,不要讓士卒去做判斷。我們善待籤軍,戰陣上籤軍可未必也會這麼想。戰前戰後,若是問起他們,他們都不想打。但戰陣上生死相對,士卒哪裡還會分得那麼清楚?會令我軍猶豫,會令敵軍瘋狂,這種事情不能做。”
韓琦點了點頭:“太尉的意思我明白,戰陣上拿起刀槍就是敵人,將士不能猶豫。”
杜中宵道:“不錯,正是如此。上陣就是殺敵,不要多想其他的事情。當然,不是戰陣上,要對這些籤軍手下留情些。若是有人來投,多加照顧就是。說起來,還是錢糧。現在前線有五十餘萬大軍,還有運糧的約三十萬人之數。八十萬人的錢糧,朝廷供得起。可再加上投來的籤軍,加上幽州百姓,供應就有些難了。若若人人有飯吃,事情就簡單得多了。”
趙禎道:“中書說中原糧草不缺,養起來又有何難?”
韓琦忙道:“陛下,中原雖然糧草不缺,要養這麼多人卻不容易。幽州過百萬口,若是全靠運糧過來,中原也無法支撐。說到底,朝廷只能夠救急而已,要靠他們自己。”
怎麼靠自己?韓琦沒有說。也不必說,面對這種人禍,比天災更加厲害,只能靠幽州的百姓自己扛過去。只要活到下年,等到收了糧食,一切好說。如果扛不過去,那就只能怨命不好了。
幽州近兩百萬人口,經過了契丹這一番折騰,人口去了接近一半,也還有一百幾十萬張口。全靠中原運糧怎麼可能?軍隊的八十萬人,已經是傾國之力了。宋朝只能夠提供些糧食,讓城市裡的人口不會餓死,鄉下的就顧不上了。春天再提供種子,讓他們能下種而已。
這一戰,契丹幾乎把幽雲十六州的潛力榨乾,宋朝收回來,要花大力氣,很長時間才能恢復。
宋庠嘆了口氣:“可惜了這些百姓。契丹大軍南下,卻是他們受苦。”
杜中宵微搖了搖頭。幽州正是戰區,當然最倒黴的是這裡的百姓。耶律洪基以這裡為基地,跟耶律重元爭立五年,已經油盡燈枯。接著被強行籤軍,強徵糧草,還有多少人能活下來?
感嘆了一會,杜中宵對趙禎道:“陛下去幽州,隨軍要多帶些糧食。沿途必設粥棚,讓百姓能夠裹腹。此是聖德,讓他們知道,從此之後不是契丹人,而是宋人了。”
宋庠道:“這又有何難?便如到災區去體察民情一般,讓百姓感恩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