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陰沉著臉的勞七當家出了屋,看到死於非命的四個手下後,他彎腰伸手摸了一把尚未凝固的獻血,用手指搓了搓,然後惡狠狠發出命令:“追!這撲街剛走,追回來烤了吃,肝子留給我!”
這個時候,賀扁擔已經划著小舢板在水道中鑽了有一陣了。
之前他被漁網裹住扔在船頭時,就已經記下了鬼頭窪進出的水道。這種記路的本事挑夫大多都有,就和後世的美團騎手一樣,記性好的人經常能節省出時間,月底一算賬,就能多賺那麼一點。
賀扁擔天生記性好,要不他也吃不上這碗飯,所以這會舢板已經在半路上了。
然而記性再好,也抵不上水匪的熟門熟路。畢竟是黑夜,有些岔口在緊張忙亂下看不清,所以當賀扁擔跑到中途時,他已經走錯了方向。
更可怕的是,他和吳掌櫃都聽到了遠方傳來的嘈雜聲,看到了一些若隱若現的火把光芒。
情知在蘆葦蕩裡是跑不過地頭蛇了,於是賀扁擔一咬牙,操縱著舢板扎進了水道邊的一處死路里。
拐進這處被蘆葦從遮擋的淺窪後,賀扁擔狠狠撐著竹篙一插,先將舢板擱淺在了岸邊,然後他將吳掌櫃扶下了船。緊接著賀扁擔來到艇邊,雙臂一較力,就將小舢板立了起來。
豎起來的舢板咕嘟嘟冒幾下氣泡後,很快沉進了岸邊的泥水中。賀扁擔隨後又用力向下壓了壓,再用竹篙插進水底別住船身,儘量掩蓋住了舢板的蹤跡。
接下來他轉身挽起褲腿,踢掉腳上的爛草鞋,蹲身背起吳掌櫃,開始義無反顧地西邊逃去。
他們兩人現在的位置,是在南北方向的增江支流旁。而匪夥此刻正在沿著水道往南北兩個方向搜尋,所以賀扁擔唯一的生路就是往西走,等到進了西邊的山區,再繞個大彎去增城。
可惜西邊不是那麼好去的,逃亡者首先要做的,是穿過蘆葦叢生的沼澤區。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水道一說了。賀扁擔揹著吳掌櫃,開始深一腳淺一腳,摔倒爬起,艱難得在溼地裡穿行起來。
“後生,本不該如此的。”吳掌櫃在摔倒幾次後,渾身泥水地趴在賀扁擔背上,苦笑著說到。
在吳掌櫃看來,賀扁擔這一手確實沒太大必要:大家在匪窩裡苦熬幾日,只要匪徒們信守承諾,那麼等自家東主交了贖金就可以安穩出去了,何必冒這個險?
然而當時的情況,又不允許他對賀扁擔再講道理:老於世故的吳掌櫃醒過來後,第一時間就意識到,賀扁擔一定是對值夜的做了什麼才會闖進來的,所以他無法出聲,否則就是連累了年輕人,也包括他自己。
“俺爺就是被水匪害的,臨了連屍首都沒找回來。”
不想賀扁擔一邊在泥水中氣喘吁吁地趕路,一邊卻說出一句令掌櫃沒想到的理由:“俺娘當年一直講,打死也不做壞人。”
這時候,吳掌櫃才意識到一件事:賀扁擔和他不一樣,是被匪夥強行裹挾進去的預備役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