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我的疑惑已被道長所解。”凌潺臉上恢復了慣有的淡然之色,微垂著眼簾搖了搖頭,順勢將手裡的竹杯送到了唇邊,輕抿一口。泉水中彌散這一股宜人的藥草芳香,入口便讓人覺得舒適,只是這種芳香,她從前從未聞到過。
遠曲道長那淡淡的視線在這抹靜逸的身影上停留了片刻,有些猶豫,但心中一番思忖,還是開了口:“殿下,江湖渺茫,危險重重,不如早些回君都才是。”
這些本不應遠曲道長一個修道之人多過問,況且到他這個年歲與頓悟境界,凡塵一切事物早已看淡。然而看到這個從前受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公主如今卻如浮萍一般在亂世漂泊,無依無靠,感受著她自內而發的孤清沉靜,他又心生動容與憐憫,忍不住去勸她。尤其是今日的那一掌,令他心驚。
凌潺聽到這話,喝水的動作微微一頓,將竹杯從唇邊拿開,面無波瀾地微抬起眼瞼,淡淡看遠曲道長一眼,略略勾唇,聲音平淡低緩:“危險?君都難道就不危險嗎?如若不是如此,我又怎會莫名流落江湖。道長的好意,我知,但那裡確實不是我該待的地方。”
“既然殿下如此說,貧道便不再多言。”只不過相處了幾日,但遠曲道長卻已知道他眼中的公主是一個非常有主見的人,還略帶強勢,她的成熟穩重似乎不是這個年齡該有的。
凌潺漫不經心地搖晃著手裡已空的竹杯,突然將眸子睜大了幾分,淺淡的視線落在遠曲道長的臉上,久久不曾離去,話看似說得隨意自然,卻是經過了醞釀,故意而問:“道長可知我母族?”
縱然遠曲道長能夠做到處事波瀾不驚,但在聽到這話後,神色卻依舊微微一變。二十多年了,這在君都可是一大禁忌,無人敢提。感受到凌潺那淺淡而又隱隱帶著銳利的視線依然在他臉上徘徊,他那握拂塵的手緊了緊,眸光有些閃爍。沉默片刻,開了口,聲音有些發澀:“赫赫有名的項氏家族,貧道自是知道。”
凌潺神色一變,看來封白悅所說之事非假。只聽封白悅與萬一齊所言,她還是不太相信,需有其他人佐證。此刻突然想起,而這個也許知道當年實情的人又正好近在眼前,她便故意換了一個角度問。不曾想得到了相同的答案,鍾離湲的母族乃是項氏,那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家族。
遠曲道長此刻恐怕還不知道,自己這簡短的一句話卻洩了天大一個秘,將他們刻意隱瞞了鍾離湲十五年的身世給說了出來,這是君都中一個心照不宣的禁令,然而久居凌居觀的他並不知情。他以為他眼前的公主什麼都知道,剛剛故意提起也只是為了暗示項氏家族所蒙受的冤屈,以說明她不想回君都的緣由。
凌潺依舊錶現得一臉平靜,像是在陳述:“那道長可見過我母親?她也應該去凌居觀上過香吧。”
“項姑娘她……”
“凌姑娘,可傷到哪?”
遠曲道長剛開口說出幾個字,便被一道柔和的聲音打斷了,只好閉了嘴扭頭尋聲望去。前方在那黯淡的火光中,白鬱霜踏著輕快的步子正大大方方地走了過來,身上的銀飾在風中清脆作響,似一串悅耳的妙音。
遠曲道長回過頭給了凌潺一個眼神,提醒道:“殿下好生休息,貧道先過去了。”
凌潺暗自嘆息一聲,回已遠曲道長點頭一笑。這想要從遠曲道長口中套出的話,終究還是沒套出個所以然來,心頭不免有些失望。不過能夠證實鍾離湲大致的身世,這便夠了,想那遠曲道長常年身居凌居觀,所知道的應該也不多,能說出這些已是不易。至於其他,來日方長,總有一日她會查明真相,解開心頭的疑惑。
脆鳴叮噹,來人已快行至身前。凌潺將竹杯向高高凸起的樹根上穩穩一放,從容地起身,向身前那笑意盈盈的女子行了個江湖禮:“白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