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和嘖了一聲,埋怨道:“國師,你這是什麼提議,我能教什麼,教他們如何當皇帝嗎?講義的副標題,名為‘造反十講’?”
陳平安大笑不已。
朝廷沒有接受禮部侍郎董湖的辭官,相反,陳平安還喊上了這位老侍郎,乘坐大驪軍方渡船,一起去趟長春宮。
董湖陪著國師一起站在船頭,俯瞰“吾國吾家之大好河山”,真是美不勝收。董侍郎心知肚明,這樣的機會不多了,畢竟年紀到了,加上大驪陪都洛京也不是讓三四品京官跑去養老“加銜加俸”的地方,此次國師故意拉上自己一起離京辦事,其實就是故意贈送的一份體面,以後皇帝陛下考慮禮部侍郎董湖“諡號”之時,想必就會小提一級?
董湖幾次欲言又止,很想要說些什麼,年輕國師卻是笑了笑,拍了拍老侍郎的胳膊,示意不用見外。
還記得當年去驪珠洞天那座小鎮負責“拓碑”,隨後董湖造訪龍鬚河畔,那座兵家聖人阮邛的鐵匠鋪子,期間對打短工的寒微少年印象深刻,講規矩,有分寸,事後得知當地少年的大致經歷,董湖還奇怪來著,當真沒有讀過一天書?需知官場最講究的,不就是個火候?多少公門中人,一輩子都沒摸著這倆字的邊。
不過當時董湖最為震驚的,還是短工少年跟阮邛之女的親近關係,那會兒董湖還覺得有趣,敢情是要就此起勢,發家?尤其是得知阮邛親自出面作保,讓少年用那幾袋子金精銅錢買下了兩間鋪子和幾座山頭,董湖又覺得可能是阮邛並不看好少年的出身,就用這種相對含蓄的方式,算是打發了少年,讓對方別再痴心妄想?
嘿,人生多少個“誰曾想”啊。
董湖收起這些個思緒,笑道:“國師,當真不與長春宮提前打聲招呼?不說什麼陣仗擺譜的官面文章,總要讓他們多備些瓜果點心、仙家茶酒之類的。”
新任國師先去長春宮,是合情合理的,畢竟長春宮是大驪宋氏真正意義上的扶龍之臣,成功幫助大驪宋氏走過那段最為艱難的草創歲月。
遙想當年,作為宗主國的盧氏王朝的軍方渡船,經常大搖大擺巡遊各個藩屬國,故意停泊在各座渡口,目的卻不是當下大驪劍舟用以震懾南方諸國,那些渡船就是求財,甚至是買官賣官的交易,就在船上完成,順便再睡幾個年輕貌美的勳貴女子算得什麼過分事。大驪宋氏受此羞辱的次數反而不多,理由也簡單,實在是太窮了,能夠搜刮的油水太少。
陳平安說道:“不用打招呼了,也沒什麼正事要談,就只是代替朝廷跟長春宮敘敘舊,讓他們吃一顆定心丸。簡單點好,省得他們一通忙活,結果我跟董侍郎只是喝杯茶就走。”
董湖笑道:“長春宮風景不錯的,其實國師可以多走幾步,我們可能花不了一刻鐘,卻能讓長春宮譜牒修士們唸叨好幾年、甚至是幾十年。”
陳平安點頭道:“也好。”
其實上次林守一在長春宮閉關破境,陳平安就已經跟魏檗去過那處風景絕佳的山水秘境,只是沒有現身。
沉默片刻,陳平安笑道:“我到時候替董侍郎跟他們厚顏討要幾壺長春釀。”
董湖小聲問道:“國師,酒水需要對半分嗎?”
陳平安疑惑道:“董侍郎是戶部出身?”
董湖笑過之後,不由得惋惜道:“可惜了沐言。”
陳平安說道:“沐言和魏磊之流,都沒什麼值得可惜的。”
就在此時,一艘符舟急急掠空而至,它剛要繼續靠近這支大驪軍方船隊,便有十數道劍光、符籙寶光照耀在那艘符舟之上。
還有幾架墨家秘製的床子弩,已經悄悄對準了這艘符舟,在戰場上專門針對現出龐然真身的地仙妖族。一枝枝銘刻有繁瑣雲篆的箭矢粗如青壯胳膊,一句“勢若飛劍”,絕非溢美之詞。除了耗費天材地寶極多導致造價昂貴,沒有任何缺點。
當然清楚大驪軍方渡船的厲害,對方匆忙停下符舟,一位面如冠玉的背劍青年站在船頭,拱手抱拳,朗聲問道:“陳國師可在船上?!”
更遠處,還有幾位女修騎乘通體雪白的仙鶴,不忘用仙法拘了雲海跟隨她們,用以遮掩身形,她們萬分期待,望向這邊的動靜。
船隊不予理睬。
那艘符舟只好繼續跟上,倒是知道保持一段距離。
董湖伸手遮在眉間,瞪大眼睛望去,這是?
符舟那位青年不肯死心,開始自報名號,“晚輩燕祐,來自紫煙河金蘆府,習武有成,想要跟陳國師請教,懇請國師撥冗一見,不吝賜教。”
董湖給逗樂了,笑道:“年輕人好狂的口氣,這是要名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