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耕心來到國師府訴苦,手裡拿著一大摞書信,說這兩天與他求情的說理的講功勞擺譜的,愁死個人,曹侍郎癱坐在椅子上,晃著那隻紫皮酒葫蘆,舔著臉詢問國師府有酒嗎?容魚只好拿來一罈長春釀,曹耕心揭了泥封,往葫蘆裡倒滿。
陳平安說道:“陪都那邊的吏部尚書已經辭官了,你要不去洛京那邊躲躲?這類平調,廷議不成問題。周海鏡和改豔她們不是想要創辦第二座仙家客棧嗎,剛好可以擔任你的秘密扈從。如果還嫌不夠,我可以再給你加派一個明面上的侍衛。”
曹耕心問道:“那韋諒怎麼辦?他當了好多年的吏部左侍郎了。”
陳平安說道:“他,還有禮部魏禮,兵部劉洵美,差不多二十幾號人物,近期都會從陪都調入京城。”
曹耕心想了想,“那就這麼辦,哪怕品秩一樣,被人喊尚書大人總比喊侍郎更風光。對了,國師,所謂的明面侍衛,到底是何方神聖?能不能打?”
大驪陪都官場,說是人才濟濟,不誇張。關鍵是洛京那邊,大驪本土人氏的官員反而是少數。
陳平安笑道:“湊合吧。一個剛剛從牢獄裡邊撈出來的妖族武夫,名為兆鸞,遠遊境瓶頸,修養幾天,說不定你們還沒有走到洛京,他就是山巔境了,放在國師府用處不大,浪費了。只不過你要小心點,兆鸞城府重,腦子好,不好糊弄的。”
曹耕心說道:“這廝會不會失心瘋了暴起殺人?”
陳平安說道:“說不準,所以讓你自己酌情考慮,帶不帶去洛京都隨你。”
曹耕心猶豫再三,嘿了一聲,拿定主意,“還是帶上吧,帶一二豪橫惡奴去了街上,遊手好閒,調戲良家,一直是我夢寐以求的紈絝生涯。到了洛京,離開官衙微服私訪,在酒樓或是通衢大街,與那不長眼的同道中人起了爭執,各自比拼家世背景,我也不著急亮出身份,等他們問我曉不曉得他們爹是誰,我再問他們知不知道本官是誰?!嘖嘖,只是想一想就美。”
陳平安賞了一個字,“滾。”
曹耕心拿起花几上邊的長春釀,仰頭喝了幾滴,沿著抄手遊廊,晃盪去了國師府灶房那邊,與一位閒暇時坐在桌旁發呆的廚娘道謝之外,說自己要去洛京了。放棄了恢復櫻桃青衣身份的廚娘於磬,她被這位滿臉依依不捨神色的侍郎大人給說得一頭霧水,與我說不著這個吧?
容魚站在不遠處,身邊站著兆鸞和鐵棗。她笑著提醒道:“曹侍郎,周海鏡幾個已經在葛嶺所在道院,等你商量洛京之行事宜了。”
曹耕心神色如常,實則頭疼不已,叔叔曹枰的那番言語,讓他心有餘悸。
看著那位相貌清癯的長髯老者,曹耕心疑惑道:“這位老先生是?”
容魚笑眯眯道:“化名鐵棗,元嬰境鬼物。國師說買一送一,曹侍郎賺大發了。”
曹耕心苦笑道:“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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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齊雲山地界的縣城,其實還有一位本該去猶夷峰道賀卻臨時變卦的女子,她在這邊自怨自艾,在酒樓點了幾份當地的特色美食,離著龍泉劍宗的祖山已經算是隻差幾步路了,可她終究是沒有膽氣去見阮師,去見現任宗主劉羨陽,尤其是徐師姐。
她就是瓊枝峰冷綺的親傳弟子柳玉,如今是龍門境,本命飛劍“荻花”。
其實此次出門,既是柳玉自己的意願,也有雨腳峰庾檁的建議,當時庾檁說得很漂亮,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在龍泉劍宗步入劍道的,雖然最終比較遺憾,與阮師沒有師徒緣分,但是我們總要感恩念情,再說了,劉羨陽跟正陽山問劍,是一場私怨,當時我們接劍,也只是盡了本分,退一萬步說,不也是一個冤家宜解不宜結的道理?
這大概也是庾檁能夠成為三十歲的金丹劍仙,正陽山一峰之主的道理?
也當省得一事,總是這般伶俐人物,多在富貴窩名利場裡,出人頭地,佔盡便宜。
此間得失,歸根結底,總是自作自受。
柳玉神色鬱郁,她心思單純,哪有庾檁那麼八面玲瓏,能屈能伸,她就只是覺得欠了龍泉劍宗一份天大的恩情。偶爾也會後悔,是不是當年執意要下山,脫離龍泉劍宗譜牒,是錯了?
像盧溪亭盧琅嬛幾個,當年就是跟柳玉、庾檁一起登山練劍的。董谷徐小橋還有謝靈幾個,當年他們都曾為他們代師授業。對於資質最好的庾檁,選擇另謀高就,董谷幾人,都沒什麼惋惜,謝靈還曾私底下譏諷幾句,這位長眉兒,是極看不起庾檁這種所謂聰明人的,簡直就是蠢不可耐的東西。
但是對於柳玉的下山,謝靈覺得不太應該。去了正陽山那個賊窟似的地方,分明是廟小妖風大水淺王八多,你柳玉能學到什麼?只是謝靈提了一嘴,也懶得勸她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