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愣住,師父竟是大綬國師?自己這位師父都能當國師的話,那咱們大綬號稱浩然第六王朝,是不是水分大了點?
劉繞笑道:“一國氣運長柱塌了約莫半數,外邊鬧出這麼大動靜,我就算不是飛昇境,就算不是國師,只是個仙人或者玉璞,也會有所感應。至於山上的推衍算卦一道,實在是非我所長,算不到道友會夜訪此地。”
姜尚真將信將疑,“我有個朋友,說你修道資質魯鈍,是個朽木難雕的仙人,是雨後證的道?”
劉繞點頭道:“走了捷徑。”
姜尚真問道:“大綬朝的氣運長柱沒有直接潰散,是國師暗中出手扶持,為此折損了不少道行吧?”
劉繞說道:“算不得什麼壯舉,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姜尚真笑道:“經此一役,劉繞還能保得住飛昇境?”
劉繞說道:“大敵當前,總要虛張聲勢一番。”
姜尚真點頭道:“辛苦。”
劉繞淡然道:“這一遭人世,反正來都來了,吃苦也好,享福也罷,總要認認真真,好好走上一遍。”
劉繞是個古怪人,喜好遊戲紅塵,將最有實權的國師當成了類似太尉太傅的榮銜,老人時常外出,當過行走八方的江湖術士,幫忙看八字,經常擺攤於路口,拆字算運程,為人細批流年。也做過遊走在大街小巷的吹糖人,在市井坊間賣過高粱酒,甚至是當過幾年中嶽山路上的挑夫。
因為他一直深愛著那位殷山君,少年時去山頂玉霄宮敬香,瞧見了那尊栩栩如生的彩繪神像,一見心儀,情根深種。
年輕時誤以為功業顯貴、飛黃騰達了,就可以贏得她的青眼,可哪怕等到劉繞成了仙人,當了國師,替皇帝去玉霄宮齋戒祈雨之類的,殷霓還是對他禮數且疏淡的態度。
老人意態闌珊之餘,偶爾也會用略顯粗鄙的家鄉方言自嘲一句,沒吊扒的。
姜尚真轉頭笑問道:“敢問姑娘姓甚名甚?”
少女明顯是個窩裡橫,見著了外人,便羞怯赧顏,輕聲說道:“我叫金鸝。”
又有客人登門,姜副山長立即起身相迎,劉繞竟是呼吸一滯,對方明明沒有流露出任何殺心,劉繞便已經有幾分道心不穩跡象。
陳平安開門見山說道:“不如國姓和國師一併換了,劉繞,你意下如何?”
劉繞說道:“治標不治本,不出十幾二十年,大綬還是那個大綬。看似大鬧一場,陳國師與劍仙們拍拍屁股一走了之,除了解氣別無意義。”
“得位不正的大綬朝,起家就不對勁,是身為開國皇帝私自織造龍袍,欺負一雙孤兒寡母得來的江山。”
“大綬朝想要真正更換面貌,從看似龐然的臃腫,虛假的強大,轉為凜然精悍,有一把硬骨頭……要死人,要見血!”
“接下來誰當皇帝,得由我說了算。”
劉繞的回答讓姜尚真倍感意外,頓時刮目相看,怎麼聽著有點?
果不其然,劉繞說道:“我精研繡虎的事功學問已經足足二十年,自認小有心得。”
陳平安坐在姜尚真身邊,笑道:“確實是小有心得。”
劉繞抬起一隻手掌,“你們不必動手,連半點罵名都不用承擔,只因為我劉繞手上沾的血,只會殺人更多。皇親,京官,邊軍,修士,都會有。我要的,就是各地的叛亂,我既要見野心家的血,更要見一心為國的忠臣,我要拿生死作篩子,在二十年之內,選出真正的大綬文武,國之棟樑。”
姜尚真讚歎不已,劉繞別說當個國師,不當皇帝都可惜了。
陳平安不為所動,只是笑問一句,“你真要見著了殷霓,能夠利索說話嗎?”
劉繞呆了片刻,一下子就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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