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笑問道:“你家先生教了你什麼道理,說來聽聽,舉個例子。”
許謐愣了愣,說道:“比如一句‘行有不得反求諸己’,便是我求學時的座右銘,硯臺,摺扇,玉佩,都銘刻有這句話,國師若是不信,一查便知。”
年輕國師點點頭,笑道:“家教比我想象中要好。”
許謐一聽就挺高興的,只是她再一想,終於回過味了!不對啊,是好話麼?!意遲巷袁氏也好,清風城許氏也罷,她都是更多跟著先生在山中書齋治學啊。
洪崇本忍住笑。跟陳山主這位文聖一脈的關門弟子“舞文弄墨”,許謐到底是難稱敵手的。
陳平安問道:“愚廬先生,有沒有想說的?如果有,說不定我就不用把袁都察請過來聊天了。”
洪崇本搖搖頭,“容我再看看。”
陳平安沉默片刻,微笑道:“活到老學到老,一輩子都在做學問的愚廬先生,真是將這句老話給學以致用了,看書看到老。”
洪崇本涵養再好,養氣功夫再深,也有些臉色變容,年輕國師還有半截話沒說呢,完整的,是一句“看書看到老看到死”!
無非是譏諷他只會躲在書齋做學問,下山壁上觀熱鬧。抑或是那句無事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總之就是個兩腳書櫃?
不曾想對方來了句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言語,“愚廬先生可不要多想。”
洪崇本穩了穩心神,說道:“國師也不必與我激將法,年紀大了,即便定力不如當過隱官的國師,還是有一點的,不多,但是夠用就好。”
洪崇本問道:“國師也未必說得出口,讓我一輩子就躲在書齋到死也別出來了的……重話,氣話?”
陳平安笑道:“確實說不出口。”
陳平安揮揮手,下了逐客令,反正接下來的大驪朝野,也不差幾個飽讀詩書的愚廬先生。
就你書齋裡邊的那些手稿,攏共就大幾十萬字,我恐怕比你洪崇本自己都清楚寫了什麼,哪裡有別字。
洪崇本站起身,說道:“我曾經在朝為官,這些年山居生涯,覺得沒兩樣,總是都要尋一處水源,可以自己採藥,辨認百草。”
陳平安點點頭,站起身,“得閒時,有機會就去山中跟愚廬先生請教請教邊疆學問。”
約莫是提到了山居學齋和本行學問的緣故,洪崇本一下子就反客為主了,老夫子氣勢判若兩人,“若是大驪王朝就此守著寶瓶洲的半壁江山,陳國師也不必去山中浪費腳力了。”
陳平安笑呵呵道:“好像那座山,也不是你的私產。”
洪崇本一時無言。
出了院子,洪崇本以心聲說道:“許謐,我今夜不宜去意遲巷見你爺爺,你馬上回家,讓他早做準備,就只有這句話,其餘的就算袁崇定力不夠,忍不住要問你什麼,你只管記得一點,任何事情,大事小事都別說一個字,就說是洪崇本的提醒。再就是還有一件事……”
許謐好奇道:“先生,什麼事?”
洪崇本說道:“與袁崇借點錢,我要把那座山買下來。”
許謐無奈點頭,先生唉,你跟年輕國師較勁做啥子麼。
接下來一撥人,除了大源王朝太子殿下盧鈞,國師楊後覺。還有大端王朝太子曹焽,從大綬朝轉投大驪邊軍的武夫高弒。
陳平安笑道:“盧鈞,楊真人,你們可以立即回信給你們陛下,關於中條山一事,已經沒有必要繼續籌劃了。不過此事雖然沒有繼續,我跟大驪都要承情。所以我會立即建議大驪宋氏跟大源盧氏結盟一事,希望你們陛下那邊也還是個‘沒問題’的答覆。”
盧鈞說道:“師父,‘沒問題’這個答覆,我這邊就沒問題啊,都不用跟父皇打商量的。父皇若是不答應,我就讓他知道什麼叫斷絕父子關係,什麼叫大源王朝一日不可無太子……”
楊後覺聽得直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