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成卻是權衡一番,做好了與梁爽撕破臉皮的準備,顯而易見,梁爽是一路追蹤到寶瓶洲,“清理門戶”追繳秘笈了?要將臭椿道人抓回天師府?臭椿道人找到高冕,高冕喊來他劉老成來到大驪京城?劉老成覺得大致有數了,哪怕高冕此舉有拖他下水的嫌疑,無所謂,說明高冕是真把自己當朋友。一座真境宗的宗主頭銜,還不至於讓劉老成戀棧不去,大不了重新當個山澤野修。
昔年書簡湖,劉志茂之流,只會當野修,一輩子也只能當好野修。仲肅他們則是自視過高,沽名釣譽,手腕有限,難成氣候。
梁爽終於開口,問道:“道友,那本雷法秘籍可在手邊?”
老道士點點頭,從袖中摸出一本泛黃冊子,遞給這位外姓大天師。
梁爽接過冊子,開啟瞥了幾眼便合上,說道:“冊子,貧道得收繳了。此外恐怕道友還需要走趟天師府,寬心便是,貧道自會幫忙解釋清楚。事情是小事,卻可不含糊矇混過去。至於誤打誤撞學成的五雷正法……倒也不難,貧道可以舉薦道友當個掛名的供奉,如此一來,就不必還給天師府了。”
老道士看了眼不遠處撅屁股看魚的小道童,笑道:“原來如此。”
梁爽會心道:“緣來如此。”
臭椿道人直截了當說道:“貧道那徒弟,果有仙緣,梁天師只管領走,貧道先前就算出了與這孩子是師徒緣薄的結果,當時還奇怪,孩子心地好,命中也無大的災厄,貧道又不是那種吝嗇壓箱底手藝的人,走南闖北,一直帶在身邊,師徒豈會緣薄。是直到昨天在那村姑渡,貧道才恍然大悟。事已至此,不過是個順水推舟,只求梁天師收了他作徒弟,好好栽培。”
梁爽袖中掐訣,以心聲與臭椿道人大略說了一番自家道統的秘密,臭椿道人大笑不已,“那貧道就吃了顆定心丸!”
梁爽說道:“道友這場護道之恩,貧道總要表示表示,和稀泥,終非美事。道友不妨開個價,當然不是賣徒弟,否則既是羞辱道友,也是貧道羞辱自己。你我皆是道門中人,理當曉得這是了因果斷塵緣的手段。”
臭椿道人搖頭道:“幫忙討要個天師府供奉,足夠了。”
梁爽搖頭道:“不夠,遠遠不夠。非是貧道自誇,也曾是隻差一步就能夠功德圓滿的金仙人物……”
臭椿道人截住話頭,說道:“那貧道就獅子大開口了,與梁天師討要兩張接引符,必須是破碎的洞天福地各一,它們還要能夠相互銜接,主人有機會行‘開天闢地’之舉。”
梁爽撫掌笑道:“正合吾意。”
說是這麼說,老真人掏袖子取符籙的動作,好像還是顯得不夠利索,拖泥帶水了。
臭椿道人將那小道士喊到跟前,說明緣由,小道士哭得稀里嘩啦,只是不肯改換師父。
這些年跟著老道士行腳萬里,風餐露宿,規矩還多,孩子既覺得太苦了,又很想念家鄉,總要撂下一句自以為最狠的話,總有一天我要換個師父的。
誰想真有這麼一天了,孩子卻是死死抱住那把師父最珍愛的胡琴,眼淚鼻涕糊了臉龐一大把,哪裡捨得換師父。
小道童使勁抹了把臉,“你趕我走,我也不還你胡琴了。”
臭椿道人說道:“本就是要送你的。”
小道童聞言一愣,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撒潑打滾。
臭椿道人頭疼不已,劉老成和赫連寶珠也覺得挺有趣。高冕甚至在那邊拱火,說你這師父實在是太狠心了,剛才如果沒看錯的話,你師父好像收了一大筆錢,建座廟,綽綽有餘……
孩子一聽這個就覺得天都塌了,愈發傷心欲絕,躺在地上,抱著胡琴,蹬腿不已。
梁爽倒是半點不惱,笑眯眯看著倔強孩子的耍賴。
老真人還要忍住不笑,師父啊師父,你也有落到我手上的一天。當年你是怎麼教道法的,我就怎樣……
想到這裡,老真人抬起一隻道袍袖子,遮了遮臉龐。師父,好久不見。
好一番勸慰,臭椿道人才讓孩子心情平復下來,這還要歸功於梁爽承諾跟他們一起雲遊幾年,攢夠了錢建造一座廟,再換師父。
深山道士,神清氣爽,學究天人。江湖劍客,光明磊落,快意恩仇。
劉老成也覺這棟沒花幾個錢就收入囊中的私宅,今天可謂蓬蓽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