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尉爽朗笑道:“貧道又不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當然也有家鄉,有祖宅。”小米粒嗑著瓜子,低聲道:“仙尉道長,裴姐姐說你當年尚未發跡,龍游淺灘那會兒,給抓去了土匪窩當賬房先生。裴姐姐還說是那位膀大粗圓的女當家的,孔武有力,她貪圖你的……美色,想搶你當壓寨夫君呢。裴姐姐還說虧得你拼死不從,用了好多計謀,假裝說自己是進京趕考的舉子,以後金榜題名了肯定回來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轎將她迎娶回家,才讓那位女當家放過了你,離別之際,你揮毫潑墨,給寨子留下一副墨寶,是那‘天道酬勤’,土匪們大聲叫好,聲震雲霄,當
家的將你送下山,梨花帶雨呢。真的麼,故事曲折,精彩精彩。”
仙尉赧顏,聽得一陣頭大,“糗事糗事。”
有些是小黑炭當年添油加醋了,有些則是真的,比如那位當家的,其實英氣勃發,貌美如花。至於山盟海誓,自然是沒有的。
小鎮俗語形容一件事沒啥意義,便會說句“沒明堂”。富貴之家的正廳大堂,都會懸掛匾額。
一個下山剪徑的土匪窩,若是懸掛“天道酬勤”,每天用以自勉。仙尉道長,你都不考慮附近百姓、過路商賈的感受嗎?仙尉想起一些往事,輕聲說道:“說是土匪窩,其實就是被世道趕到山上去才能活命的人,攔路謀財是有的,害命則無,得了錢,土匪們還打欠條呢,貧道走南闖北那麼多年,獨一份。寨子打劫最多的,就是那些辭官歸鄉、宦囊鼓鼓的大老爺,呵,動輒僱傭百來號人,浩浩蕩蕩,你能想象嗎,那些官員卸任交印,別說衙署裡邊的桌椅,連窗戶都給你拆走搬回家的。記得寨子一直想要攢錢,等到還了債,就籌建一個響噹噹的江湖門派,做那走鏢營生,每次喝酒,聊起這個,男女
老少,眼睛裡都有光彩。”
小米粒雙手託著腮幫,聽得入神,豎耳聆聽仙尉道長將那段過往的娓娓道來。
再看了眼天色光景,仙尉抬起袖子,輕輕抖了抖,閉上眼,伸手掐算起來。
擺攤算卦,能掐會算,鐵口斷金,這可是雲遊道士行走天下的傍身技藝。
小米粒疑惑道:“仙尉道長,做啥子。”
仙尉緩緩睜開眼,一本正經道:“算一算,今日飯桌有無青椒炒火腿。”
小米粒翻了個白眼。
仙尉拍了拍肚子,哈哈笑道:“民以食為天,可不能糊弄自己。”
小米粒突然說道:“再算一算,有沒有燜筍。”
仙尉問道:“右護法要是開口點菜,老廚子還不屁顛屁顛的拿出十二成的功力?”
小米粒解釋道:“鍾第一沒個眼力勁,一天三餐加頓宵夜,頓頓點菜,都把老廚子給惹毛了,我就不去火上澆油了啊。”
再說了,老廚子私底下隔三岔五就會給她和暖樹姐姐送各色糕點,多得連它們的名字都快記不住了。
仙尉使勁點頭,實則無比感激鍾倩這位叼牙籤的大爺,若無他的迎難而上,仙尉跟鄭大風就沒辦法頓頓開小灶。
山路上,緩緩走來一個面如冠玉的青年,仙尉早已見怪不怪,只是不能失了禮數,跟小米粒一同站起身。
來到山門口,青年伸手指了指距離落魄山很近的山頭,自報名號,微笑道:“遠親不如近鄰,我來自天都峰。姓陸名神,道號‘天邊’。”
仙尉打了個稽首,“幸會幸會,貧道玄虛,忝為落魄山門房,見過陸道友。”
“天邊”是吧,小子的道號也不差,玄虛,看誰亮出的道號更有氣勢。
小米粒卻在好奇,一貫勤勤懇懇的編譜官怎麼沒有現身。
陸神不動聲色稍稍側身,臉色如常,“玄虛仙長與落魄山,真是相得益彰,山不在高有仙則靈,山不在大有道即顯。”
仙尉一下子接不上話了,這種溢美之詞,有點過分了。按照鄭大風的說法,就是火候,注意火候。陸神開門見山道:“今日拜訪落魄山,是有一事相告,希望道長能夠儘快轉述給陳山主,杏花巷馬苦玄有一親傳,既是開山弟子又是關門弟子,此人就是小鎮當地
百姓。至於其餘幾個在外邊收取的徒弟,都是馬苦玄的障眼法。至於此人姓名,實在是不能多講。”
仙尉聽得一頭霧水,還是點頭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