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笑哈哈道:“天曉得官乙這婆姨是從哪裡撿來的,值不了幾個錢。”
陳平安學那白景,伸出一隻手掌勾了勾。
按照約定,坐地分贓。
一路都在思索如何矇混過關的白景,只得高高抬起袖子,最終伸手從裡邊摸出三顆大如拳頭的碧綠珠子,靈氣和道意更為充沛“結實”,陳平安將三顆寶珠疊放在一起,手心輕輕掂量一番,轉頭望向白景,微笑道:“聽小陌提起過,謝姑娘在北俱蘆洲那邊的市井山市,經常擺攤做買賣,可惜就是每次生意不太景氣,掙不著幾個銅錢,不會是因為缺斤短兩的緣故吧?”
小陌難得幫著白景說了句公道話:“公子,白景沒有私自剋扣斤兩,相當於兩位尋常飛昇境修士的靈氣儲蓄。”
由此可見,陳平安透過一座疊陣辛苦掙來的靈氣潮水,還不如白景隨便祭出幾件法寶撈取的分量。
陳平安滿臉意外,“說好了五五分賬,就是五五分賬。不曾想謝姑娘的包袱齋,還是童叟無欺以誠待人的路數。”
白景揉了揉貂帽,她可感動了,小陌今兒胳膊肘拐向自己哩。
其實陳平安就是故意有此一問,等於白給小陌一份人情。陳平安拋竿,小陌上鉤,謝狗咬餌,皆大歡喜。
陳平安遠眺一座“浩然天下”,日月迴圈之餘,猶有五顆輔弼星辰,其中就有那顆鮮紅色的熒惑星,軌跡路數最為不定,古稱“大火”。
日月加上五星,光亮皆照天下,故而合稱七曜。其中木曰歲星,體積最大,繞行一圈為十二年,與地支同,故名歲。
一場“共斬”之後的兵家初祖,就被囚禁在那顆象徵殺伐的星辰之內,自古以來,各朝各代欽天監的繁密記載,關於可駭、可疑的種種天象,多與此星有關,每一次出現熒惑守心的天文,對於人間世俗君主都是一場無形的大考。
陳平安說道:“先前謝姑娘跑題了,我們繼續聊。”
根據從長春宮水榭那邊旁聽而來的訊息,禺州地脈深處,其餘大驪地支一脈六位修士,應該與白景碰頭了。
“鋪墊,怎麼能算跑題呢。”
白景笑著自我辯解,然後她從袖中掏出厚厚一大摞紙張,紙張極薄,故而數量極多,畫面內容,都是遠古歲月裡的景象,每一頁都可謂孤本了。
若是將其編訂成冊,再飛快翻頁,挺像一本市井書肆賣給稚童們的小人書。
白景丟給陳平安,說道:“事先宣告,只是借閱。”
陳平安接過那摞繪畫有諸多天地異象的紙張,沒來由笑了笑。
其實更像是當年小黑炭去學塾讀書時的課本,在每張書頁的邊角空白處,繪畫出個小人兒。
老廚子曾經偷藏了一本,作為裴錢“讀書辛苦”的證據,再用另外一本書籍替換,而且還有意照著畫了些一模一樣的小人兒。
只是裴錢多人精,不知怎麼就給她發現不對勁了,那會兒她著急得團團轉,擔心不小心被師父瞧見,結果裴錢翻箱倒櫃都沒能找到那本“離家出走”的書籍,她便懷疑是不是有家賊犯案,於是她一手輕輕揪著騎龍巷右護法的耳朵,一腳重重踩住騎龍巷左護法的尾巴,讓他們兩個趕緊坦白從寬。
陳平安先一眼掃過所有在手中急速翻動的“書頁”畫面,然後從頭再看一遍,這一次就慢了。
其中一頁畫面,有兩個空白處,分別位於這張書頁的西北和東南,其中一處如火灼燒出個窟窿,另外一處則是被水漬漫漶浸透。
先前與青同那場閒聊,陳平安當時就用了個很土氣卻極其恰當的比喻,宛如後世田地的火燒和翻土,使得大地之上,經過濃郁充沛靈氣的浸染,從貧瘠之地轉為肥沃良田。因為散落各地的眾多神靈屍骸本身,又成為天地靈氣的源泉。
遇到大年份,年景就好,就有大收穫。不計其數的修道之士,置身其中,各有機緣造化,得以佔據一處處風水寶地,紛紛開闢道場,收攏天材地寶,人間大地之上,隨處都是“裸露”出來的道法脈絡,只說後世雷函這類原本秘不可顯的“天書”,更是數不勝數,只因為天庭水火兩部諸多隕落神靈的金身碎片之外,與此同時,權柄極重的雷部諸司神將,又不可避免地被這場內亂裹挾其中,說句不誇張的,在那段天才輩出、“道士”如雨後春筍湧現的歲月裡,地上的機緣,簡直就是“俯拾即是,不取諸鄰”。
白景唏噓不已,“等到登天一役結束,人間修道之士,終於反客為主。”
“再就是那場分裂成兩個陣營的內鬥了。”
“落敗一方,慘兮兮啊,沒誰有好果子吃。”
她跟小陌這撥大妖,為何會沉睡萬年,還不就是那場架打輸了,必須躲起來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