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對方從登門起,除了期間見著自己,還坐那兒端著茶杯翹二郎腿,都算極有禮數了。
之後楊花主動與陳平安說起一事,原來之前需要她親自接待的那撥客人,來自南塘湖青梅觀,除了兩位青梅觀女修,還有南塘湖水君,這位水神,如今算是長春侯府的轄下官吏,她們剛剛出門沒多久,而同行之人,還有龍象劍宗的劍仙邵雲巖,和那位化名“梅清客”的酡顏夫人。
在那關牒上邊,酡顏夫人用了“梅清客”和道號“癯仙”。
於是陳平安不得不笑問一句,“著急趕路,等下我出了官廳,直接御風離去,侯君不會介意吧?”
楊花不明就裡,只說無妨。
官廳廊道中,一襲青衫與楊花抱拳作別,化作劍光瞬間遠去千百里。
楊花離開禮制司衙署後,幾個神女陸陸續續返回官廳屋子這邊,那位假裝侍女端茶一次、添茶又一次的禮制司女官,抬起胳膊,嬌笑不已,說剛見到年輕隱官那會兒,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被頂頭上司的禮制司二把手,笑罵一聲花痴。
追上雲海中的一條青梅觀私人渡船,一襲青衫,大袖飄搖,落在船頭。
邵雲巖察覺到那份不同尋常的道氣漣漪,一步縮地移形,來到船頭甲板這邊,倍感意外,拱手笑道:“隱官大人怎麼來了?”
陳平安笑道:“就是個巧合,你們前腳剛走,我後腳就進了侯府。”
青梅觀的觀主,是位中年婦人模樣的女修,只是滿頭霜雪,顯然是之前那場被迫搬遷祖師堂的舉動,傷了大道根本,這位觀主除了修行水法,還與一座南塘湖命理相契,觀內女修遷徙別地,只是一場搬家,對她而言,卻是大傷元氣,即便並未與妖族出手廝殺,便差點跌境。
婦人身邊站著觀內後輩周瓊林,山上鏡花水月一道的行家裡手。還有一位滿身水氣的女子,淡金色眼眸。
如今南塘湖,湖水又滿,梅花重開,山水氣象一新。
陳平安抱拳笑道:“見過宋觀主,秦湖君,周仙子。”
一番客套過後,陳平安只說找邵劍仙敘舊,就不與青梅觀叨擾了。
看得出來,南塘湖三位,都萬分緊張。
人的名樹的影。
原本只是一個數座天下的年輕十人之一,就足夠震懾人心了。
所以聽說陳山主很快就會離開渡船,既滿懷遺憾,又鬆了口氣。
到了邵雲巖住處,邵雲巖問要不要喝酒,陳平安說不必了,閒聊幾句,馬上就走。
酡顏夫人卻是正襟危坐,規規矩矩,雙手虛握拳,輕放膝蓋上,目不斜視,拘謹得像是在自家龍象劍宗祖師堂議事,見著了那位宗主齊老劍仙。
陳平安問了邵雲巖一些龍象劍宗和南婆娑洲那邊的近況,然後與酡顏夫人說道:“可以的話,酡顏夫人最好還是換個道號。”
酡顏夫人苦著臉問道:“與隱官大人請教,這是為何?”
咋個了嘛,我不過是隨便取個好聽些的雅緻道號,都礙著你啦?莫不是非要我取個土了吧唧的,隱官大人才覺得順耳?管得這麼寬?
陳平安笑道:“隨口一說,有個純粹武夫,名叫馬癯仙,前不久跌境了。你覺得晦不晦氣,吉不吉利?當然酡顏夫人要是自己覺得沒什麼,我就更無所謂了。”
酡顏夫人哀嘆一聲,輕輕跺腳,這都能被自己趕上?
邵雲巖要比酡顏夫人更關注浩然天下事,問道:“是那個曹慈的大師兄,馬癯仙?”
陳平安點點頭,然後從袖中摸出一隻白碗,雙指好似拈起一物,晶瑩剔透如一顆驪珠,寶光流轉,水運充沛。
邵雲巖是個識貨的,笑問道:“這是?”
陳平安解釋道:“之前在中土神洲某地,見過大妖仰止了,算是一樁買賣的額外添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