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管還在滲水,她把手放在水流下,搓洗著手部和臉上的淤泥,滴在地上的水跡瞬間變成黑色。梳洗完畢,她靠坐在相對乾淨的牆邊,把溼手隨便在衣服上蹭了兩下,仔細端詳著白皙的雙手,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些她曾唱過的歌曲。
她緩緩閉上眼睛,雙手懸空式的架在胸前,幻想著手指在吉他上來回挪動,C、Fm、C、E、F,她腦中不自覺的想起了熟悉的旋律。此刻,她彷彿置身在金碧輝煌的舞臺上,肆無忌憚的表演著她的歌曲,她驕傲的向臺下觀眾揮手,觀眾也熱切的回應著她,大聲呼喊著她的名字。在人群中,秋寧看到了父母端坐在前排,他們嚴肅的看著臺上的女兒,眼神充滿擔憂的神情。
秋寧猛地睜開雙眼,腦中的場景瞬間崩塌,她沒有注意到,一行眼淚已經從眼角滑落。她不知道腦中為何會出現這樣的場景。她重新站起身,拍打了身上的塵土,隱約聽見外面傳來直升機的聲音,她的神經瞬間興奮起來,不過衛生間過高的窗子限制了她想看外面的想法。她跑到走廊,衝進前面的房間……
雖然這棟樓和旁邊的樓體距離較近,但仍能透過這不太寬的空間看到天空。隨著“轟隆隆”的響聲,一架直升機從兩棟樓的縫隙間一閃而過,直升機的聲音已經消失,她卻仍站在窗前向天上呆呆的望著,彷彿能看見直升機在此處盤旋。
秋寧逐漸回過神來,轉身靠在窗臺前,不經意的瞥了眼門口,卻把她嚇了一跳,只見門口靠近牆角的位置躺著一具男屍,屍體頭部血肉模糊,旁邊有一隻打碎的花盆,周圍有一大攤血跡。雖然見到屍體已不那麼稀奇,但毫無防備的看到這種情景,著實把她嚇得不輕。剛才由於心急,把注意力全部放在窗戶外,完全沒注意躺在牆角的屍體。
秋寧癱坐在窗下好一會兒,才慢慢從驚恐中恢復過來,她走到屍體腳下,伸著頭看著屍體的臉,她並不敢靠得太近,內心的恐懼仍佔據著首要地位。她用那隻穿著鞋的腳踢了下對方,隨後迅速向後躲閃,心裡像打鼓一樣砰砰的跳著,在確定對方已死亡後,才貼著屍體旁邊離開了房間。
走了一會,她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住腳步,又折回到剛才的房間。她緊盯著那具男屍,猶豫了一下,最後下定決心靠近屍體,小心翼翼的解著屍體左腳的鞋帶。她把自己的鞋脫下來丟到一邊,穿上了那隻鞋,也沒在乎對方是否有腳部疾病,雖然鞋碼有些大,不過把鞋帶繫緊也沒有太大的影響。秋寧換了一個坐姿,開始脫對方另一隻鞋,但這隻鞋的鞋帶像打了死結一樣,根本解不開,嘗試了很多種方法,仍無濟於事。她急躁的跪坐起來,用力拉著鞋子,屍體也因為她用力的拉扯開始晃動,此刻的她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害怕。
眼看這個方法行不通,她抬起屍體的右腿,用力趴著鞋跟往外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鞋子脫了下來,自己卻像虛脫了一樣躺在一邊。鞋子上的鞋帶依舊解不開,她強忍著傷口的疼痛把右腳塞了進去,穿在腳上的鞋明顯不跟腳,但對於一直赤著一隻腳的秋寧來說,已經得到很大的滿足。
她撩開裹在腳脖子上的護腕,觸碰到傷口周圍還是會有些疼痛,但已經沒有最初那麼痛了,她嘗試著不去想,再次回到走廊。
秋寧大跨步的走著,像是一個剛剛從戰場歸來的勇士,無所畏懼的神情中帶著堅毅,心裡想著要用自己的能力逃出去,她從沒有過這般自信,或許是因為經歷了這些後的成長,她想起了父母……母親慈祥的臉,和父親憂愁的表情,似遠似近,無時無刻不在挑動著她那根最脆弱的神經。她頭一次感覺到觸不可及的心情,她不知道現在該做什麼,但卻在心裡悄悄做了一個決定,如果能順利離開這裡,她會放棄現在追求的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遵守父親的意願,選擇父親為她規劃的道路。
秋寧想著心事向前走著,完全沒注意腳下,她被地上的電源線絆倒在地,頭恰巧撞在了倒塌的鐵架子上,疼痛迅速傳遍全身,隨即而來的是一陣陣眩暈,她感覺眼前的場景都在不自主的晃動著,她用力的搖晃著頭,只覺得頭越來越脹,她緩慢的爬起來,勉強扶著牆面前進。
前面的房間突然出現一道白光,光亮的刺眼強度讓她有些睜不開眼,她用手臂遮擋著二目,雙眼注視著腳下的瓷磚。當她走近後,光和門一同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密不透風的牆。她大口的喘著粗氣,頭疼也越來越嚴重。此時,那道光又出現了,秋寧有些迷糊的,奔著右邊走廊盡頭的光亮而去……
她走進房間,裡面空空如也,四周的空間很大,周圍都是些白色佈景一樣的牆壁,從牆壁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秋寧眯著眼睛,發現身後的門已經消失不見了。腳下突然出現一排石頭階梯,整個房間也變成了荒漠,遠處很是模糊,僅有幾棟高聳的建築比較顯眼。
她緩慢的走下臺階,發覺石頭階梯很軟,像淤泥一樣,踩一腳都會陷的很深。秋寧知道自己一定是出了幻覺,但無論如何都走不出這個幻境。臺階很長,並且在不斷的向下延伸,她看到父母的身影就站在臺階下,他們雙手抱在胸前,面無表情的盯著正在往下走的女兒。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她的腳步越來越輕,好像身處在太空之上,每一步都無法用力。終於,雙腿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她從階梯上摔了下去。
秋寧疲憊的抬起頭,父母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不遠處出現一對父女,秋寧強掙著站起來,晃晃悠悠的走向他們。當她走近時,卻看到了年幼時的自己和年輕時的父親,他們時而出現在鞦韆旁邊,時而在轉椅上玩耍,父女間嬉戲的聲音始終牽絆著她最敏感的神經,她依稀記得,這是她年幼最快樂的時光。那時父親的頭髮還很濃密,兩條微微上揚的劍眉和高挺的鼻樑,以及稜角分明的臉龐,都是她那小手曾經觸及過的地方。再回想現在的父親,除了臉上歲月留下的清晰烙印,已經沒有多少風華殘存,秋寧忽然感到一陣陣心酸,感覺腳下輕飄飄的,雙腿再也堅持不住,她摔倒在地,看著眼前一點點消失的人和物,漸漸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