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上了一道素什錦。”
張磊招呼檢驗員去後廚收取樣本,自己則拽過蔣姝手裡的手套,戴上,蹲下,捻起一小撮嘔吐物:“這是蘆蒿吧?”
“哇,老張你什麼眼睛啊真牛逼。”大劉玩笑歸玩笑,卻不靠過去。
“是的,他們還點了一道香乾炒蘆蒿。”老闆娘終於開了口。
接下來,蔣姝從小護士那裡聽說,送急救的老人家緊急洗了胃在吊水,受了點罪而已,沒什麼大事。大劉和張磊簡單地問了幾個問題,便準備收隊。
“叫食品安全那邊的人來吧,多半是食品衛生不到位,我們沒啥事了。”張磊想摸煙盒,又搓搓手作罷。
“市裡那微生物檢測的不是三天兩頭到夫子廟這兒來麼?這回那張局長頭得疼了。”
張磊搖搖頭。店裡小夥計得到檢驗員同意後把桌子地磚清理乾淨了,但張磊仍聞見了一股刺鼻子的臭味,說不定是這地下幾十只老鼠商量好一起死了。
到底是旅遊勝地,每日觀花走馬的都是不同樣的人。香居客的“食物中毒事件"很快就被遺忘了,在上面批文下來之前,暫停營業而已。
這天晚上十點多,已經是四月的天還涼颼颼的。香居客老闆娘和她“犯了事兒”的廚子在店後門抽菸。
廚子靠牆角站著抽,一陣風順著面前的秦淮河吹過來,陰陰的,臭臭的,廚子蹲了下來。
秦淮河臭了很多年了,今晚似乎格外臭。
廚子想。
“李姐,我想辭職。”廚子抽了一口,把菸頭扔地上,用腳踩滅。
李香君看著他不說話。
廚子覺得沒啥意思,也就沒好意思繼續開口。他從安徽農村過來的,能找到個工作不容易,女朋友還想在南京落戶呢,他不能沒這個工作。他慶幸李姐沒搭理他,悻悻地又扒拉出一根別在耳朵後面的煙來抽。
對這事兒他自認為問心無愧,只是覺得給他李姐添了麻煩,心裡過意不去。但他現在是決心留下來了,他不自覺地笑了一下,站起來把菸頭扔進河裡。這時,又一陣風迎面吹來,廚子用勁嗅了嗅,他十分確定這一股惡臭並不僅僅是他聞慣了的河水臭味。
廚子往前走去,石階上潮溼膩滑,他每走近一步,臭味就更張狂一點。他往石階下走了一截,臺階旁邊有個陰溝排水口,一團黑乎乎的、似乎又在反著光的東西漂在水面上。
廚子回頭看了李香君一眼,李姐應該也聞到了。
他小心地伏著臺階上,伸手去夠那團東西。他的重心拼命往後賴,生怕滑進去河裡。
當廚子回過頭來,那驚恐的表情,李香君這輩子也忘不了。
廚子拽上來一頂泛綠的草編帽。
但廚子不知為什麼突然心裡發慌,後背發涼,他突然大起膽子繼續將手伸進溝裡摸。這下可好了,他抓住一團絨絨的東西,但卻拽不上來,給堵在排水口的鐵柵欄後面了。
廚子調整了一下姿勢,用另一隻手掏出來手機開啟了手電,這往裡一照,回頭便露出了讓李香君難忘的表情。
李香君丟掉菸頭,扶著廚子的肩往下看過去。
一張泛綠的、腐爛著露出骨頭的、被水泡發的臉,因被廚子拽著長長的頭髮,而緊緊貼著排水口欄杆。眼皮消失不見,眼珠晃盪,似乎馬上就要脫離下來。
廚子的手哆嗦著,伴隨著李香君的尖叫,他將手機和那撮長髮一股腦兒地丟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