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這人,說說話有啥了不起,紀律還能管住人的嘴?”朱牤兒很不高興,不過接下來,他的話少多了。
等到真要他說話時,朱牤兒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幾句。李春江也有同感,接觸了幾次,他發現,朱牤兒的眼神飄飄忽忽,在跳,在閃。說的話也隨著眼神,東一句西一句,讓人摸不住頭緒。這時候李春江才相信,秦默說得沒錯,跟這些人瞭解情況,還真得小心。
“朱牤兒,你好好想一想,到底見過袁小安沒?”
“見過,咋沒見過呢,我保證。”
“哪兒見的,什麼時候?”
“省城,他跟獨狼喝酒,不,是喝完了,他們要分手,正好讓我給看到了。”
“這話你說多遍了,我是問,最早你是哪兒見的袁小安,你又怎麼知道他是袁小安?”
“這……”朱牤兒一陣猶豫,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問李春江,“我要是說了,你們不會告訴他吧,這可是大秘密呀!”
李春江哭笑不得,他真是想不到,這個深夜撲到他腳下求他救命的農民工,怎麼處境稍稍有點好轉,就變得不像他自己了。
“朱牤兒,我不是請你來住賓館的,應該說什麼,我想你自己清楚!”李春江加重了語氣,表情也一下嚴肅了。朱牤兒果然有點怕,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是在賣血的時候,見……見過袁小安。”
據朱牤兒回憶,第一次見袁小安,是在小四兒請他吃過飯後。那天從餐館走出來,小四兒又帶他到商場買了套西裝,穿在身上不倫不類的,朱牤兒自己都覺得彆扭。小四兒怕他反悔,要帶他到賓館籤合同,簽了合同誰要敢反悔,就到法院打官司。一聽打官司,朱牤兒有點怕,心想不去了,還是賣血保險。可他又捨不得小四兒說的那筆錢,那可是筆大數目,是他朱牤兒打一輩子工都掙不來的。就這麼猶豫著,腳步子一輕一重,跟著小四兒,到了賓館。那是朱牤兒人生頭一次走進賓館,感覺天旋地轉,新鮮得了不得。正四下瞅著,小四兒拽了他一把,惡狠狠地道:“瞅啥瞅,眼睛再不老實,讓你當瞎子。”朱牤兒不敢了,很老實地跟著小四兒進了屋子。
是308號,朱牤兒記得很清楚,進門時他清晰地看見,門上標著房號的銅牌牌發出一種光,耀眼、奪目,是鄉下的他從沒見過的。他打心裡記住了這個308,心想,有天自己也能住上這樣的賓館,那該多美。
籤合同其實就是讓朱牤兒寫一張保證,保證按小四兒說的做。小四兒丟過來一張紙,像煞有介事地說:“寫,按我說的,全寫上。”朱牤兒這時才感到小四兒的可怕,這種可怕一半來自小四兒的威風,另一半,來自朱牤兒對這種環境的恐懼。他戰戰兢兢地提起筆,小四兒說一句,他寫一句,就跟寫賣身契一樣,還沒寫完,頭上的汗便雨點一樣往下落了。
那天小四兒賞過他一根菸,一根好煙,肯定值不少錢。是在他寫完後,小四兒大約覺得滿意,從茶几上拿起香菸,丟給他一根。朱牤兒吸了一口,便有些捨不得吸下去。他可憐巴巴地盯住小四兒,說不清盯他做什麼,就覺得有好多話想跟小四兒說。另一個心裡,又盼著快快離開,再也不來這種地方。
這時候,裡間走出一個人,高個,面板細白,長得特有形,看上去像個電影演員。小四兒熱情地叫了聲袁老闆,這聲叫朱牤兒記住了。他對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怕,都敬畏,也都想跟他們扯上點關係,所以他想記住他們。姓袁的老闆望了他一眼,有點鄙夷地哼了一聲。小四兒便將他打發開,告訴他下次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後來他在看守所,聽號子裡的人說起過這個袁,那些跟童小牛一條道上的,好像一提這個袁都很敬畏,多連一個字也不敢說。朱牤兒便越發好奇,直到他在省城看到姓袁的跟獨狼在一起,他才確信,姓袁的真不簡單。
朱牤兒說完,李春江又問:“你在看守所聽到過些什麼?”
“多,真的多,一時半會兒的,我想不大起來。”朱牤兒說話時,眼睛始終盯著李春江手裡的香菸。李春江本來已戒了煙,這些天心裡亂,不知不覺又抽上了。見朱牤兒饞,便丟給他一根,要他繼續想。
朱牤兒猛吸幾口,問李春江想聽什麼,葷的還是素的?
這句話把李春江氣得,真想抽他兩個嘴巴,“撿姓袁的說!”他喝了一聲。
“沒有了,這個姓袁的,是沒人敢輕易說的。”
李春江忍不住地沮喪,折騰來折騰去,就這麼點線索。他警告朱牤兒,如果有啥隱瞞著不說,後果由他自己負。朱牤兒像是很害怕,但再怎麼問,他還是堅持說沒有了。
沒辦法,從朱牤兒身上,顯然再找不到有價值的線索。李春江叮囑馬才:“好好看住他,這傢伙有點不老實。”馬才略顯擔憂地說:“這人可靠不,我咋看著他不像個好人?”李春江說:“甭管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他現在是我們的保護物件。”
說完,李春江匆匆離開賓館,他急著要跟季小菲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