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小心翼翼的神態,心頭突然有些不忍,盡力放緩和口氣對她說:「還早,妳去再睡會兒吧。」
嫣低著頭沒吭聲,手不安地在毛毯上摩挲著。我過去牽了她的手,拉著她去臥室。她孩子一樣跟在我身後,手掌卻是一片冰涼。扶她上了床,剛要轉身,手卻被嫣緊緊拉住了,幽幽地看著我,半響,才說:「妳,妳去哪裡?陪我一小會兒,行不行……」
「我哪裡也不去。」
把嫣的手拉到眼前,輕撫著纖細修長的指尖,然後看著她柔軟的手指反過來和我的手指纏到一起,我很想說:我會一直在妳身邊,永遠都陪著妳,這一輩子都不離不棄!可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來,彷彿有什麼東西梗在喉嚨裡。
嫣把頭靠在我後背上,良久,才輕輕嘆了一口氣,聲音若有若無幾不可聞。
兩個人沒再說話,安靜地看著,看著天一點一點地亮起來。
夜過去了,天總會亮,可誰都知道,天亮了又會再黑,我們都不清楚,在今後再度襲來的黑夜中,會不會迷失自己……
吃過早飯去醫院,生活還是要繼續,無論妳願不願意,該生病的人還是會生病,該上醫院的人還是會上醫院。沒安排我的手術,就在椅子上呆坐著,看門外面人來人往,忙碌習慣了,突然靜下來,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局外人,似乎和所有的人都沒有了關係。
臨近中午的時候,黨辦的李主任找我,先是扯了些閒話,最後才說:「妳現在是咱醫院樹立的典型了,這次評級,是該上妳的,我早就覺得妳該上了。昨天和院長商量了一下,給妳安排幾次到外邊指導,增加點兒資本嘛!先去市二醫做個交流怎麼樣,回來再提妳,就名正言順了。」
這對任何人來說,都可以說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情。此時的我卻有些心不在焉,客氣著回應他,絲毫沒感覺到喜悅。李拍著我的肩膀,說:「好好幹吧,以後妳的前途無憂,一片光明啊。」
「什麼時候去?」
我問。
「反正也不遠,要不下午就去吧……」
他說:「早回來早宣佈,省的中間有人唧唧歪歪的壞事情,人事處也難做。」
我也希望自己手頭上有事情可做,人閒著,那種無助的空虛感鬼魂一樣纏著我,我需要看到病人,在那裡,我才能感到被信任被需要著!
況且,二醫距離我住的小區反而更近些,中午回去的時間也會很寬裕。
下午一過去就碰到急診手術,一個車禍病人,肋骨斷了叄根,小腿開放式骨折。醫院安排了幾名剛剛畢業的實習生觀摩,家屬開始不同意,醫院方面就很強硬,麻醉師藉口除錯氧氣裝置,在那裡耽誤時間。我有些生氣,卻只好去做家屬的工作,又過了十幾分鍾,才說通了。
多年養成的習慣,只要一上手術檯,我腦子裡什麼都不會想,完全投入到治療病人的過程中。這不但是對生命的尊重,也是我對自己職業操守的要求。
可手術一結束,人就馬上懈怠下來,又開始胡思亂想,想嫣這會兒在家裡做什麼?想佟會不會去糾纏她?焦躁聚集在胸口,說不出的煩悶,乾脆出了房間,到走廊上去透透氣。
走廊過去,是住院部大樓,樓前是塊寬闊的草坪,間雜著幾排花樹。稀稀疏疏的散落著幾個病人,或被人扶著,或坐著輪椅,身上條形的病號服在月季花從裡時隱時現。
我信步走過去,漫無目的地在草坪上踱著步。陌生的環境讓那種被孤立的感覺更加明顯,甚至有種在另一個城市的錯覺!我的目光機械地在周圍搜尋,最後落在一個地方,停住了。
草坪的盡頭,一株桂花樹旁邊的石凳上,雙手抱膝蹲著一個人。低著頭,前後晃動著身體,似乎隨時都可能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