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寧二十五年三月二十日,立夏。
今日本應該是普天同慶,南方人煮食嫩蠶豆的時日,汝陽城更加不一樣,大沁重孝亦重節氣,在立夏這一天,大沁皇帝必須率文武百官到京城南郊去舉行迎夏儀式,君臣必須穿紅衣,配朱玉,乘赤馬。到了南郊有的是一天的折騰。
今年的夏至被一場雨給打攪了,整個汝陽城傾盆大雨,盛大的活動被取消了,今日皇家還應該“啟冰賜文武大臣”的盛事也被迫取消了。
今日的雨叫春雨的話有點不合時宜,叫夏雨的話也有點沒意思,不過也只能稱為夏季的第一場雨了。汝陽城內,飄蕩在河上的畫舫已經拉上了花色典雅的布簾子,炭火在爐子重緩緩地燃燒著,不一會兒火炭上就蓋上了一層白灰,一等一的溫柔鄉中溫暖如春,其實溫暖如春並不貼切,在不能敏銳感知季節變化的人看來,今日的雨既可算作春雨,又可算作夏雨,不打緊的。
汝陽城東城門上,一眾宦官抱著火爐子,木炭以及一眾實用的物什,還提了一個水壺,以為雍容的宦官還抱著一罈子酒水。沁帝和楊直一身紅色大裝,站在城頭上望著城外的連綿大雨,楊直神色凝重地問道:“訊息確定了嗎?”
沁帝點頭,“以前一直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今日即將揭曉。”
兩人說話之間一眾伺候的宦官已經擺好了所有物什,一個年紀看起來年紀比沁帝還要老的宦官擺手屏退眾人,上前請示道:“皇上喝茶還是喝酒?”
沁帝淡淡道:“今日有盛事,怎麼能喝茶呢,喝酒吧!”
老太監點點頭。
汝陽城東城門十里之外,披髮的百里青青提劍緩緩而行,因為沒有刻意避雨,雨水淋在了她的身子上,透露出八十五文以上的身材。百里青青最終還是做事了,劍入汝陽城,理由嘛,練劍之人要給江湖之人一份心,權力最高的人做事只需要面子,不需要道理,江湖武夫則相反,只需要道理,不需要面子。
百里青青進城的速度不快,坐在椅子上的沁帝的酒喝得同樣不慍不火,沁帝在火爐子上烘了烘手,然後在疲憊的臉上使勁揉揉,隨侍多年的老太監將一塊白帕子放在銅盆中,又從另一個火爐上提起銅壺往銅盆中倒入開水,老太監用滿是老年斑的手揉了揉開水中的帕子,隨後將擰乾的熱帕子遞給楊直,楊直並沒有接,老太監也不尷尬,拿著毛巾敷臉的沁帝笑道:“百里青青還真來了。”
楊直臉色凝重,問道:“如何應對?”
沁帝滿不在乎,淡然道:“付南甲出城打一打唄,要是咱們豢養的這個武夫爭氣的話,贏了就還是老規矩,要是朕看錯了,付南甲輸了,那咱們就用她的規矩又如何,不過是城中多了幾千帶兵器的武夫罷了,那又如何?”
楊直點點頭,因為是外行,楊直並不知道付南甲和百里青青到底誰更厲害,他沒見過付南甲出手,只是派付南甲到厭次郡殺了一個人,又到弘桑郡殺了一個人,兩人都死了。他則是直接沒有見過百里青青出手,既然這個女子敢來,那她必然有過人之
處,付南甲應付得了還是應付不了,楊直也不知道,發問道:“為何不直接在九郡之中圍殺她?省得她大搖大擺地來京城撒野。”
沁帝坐直身子,擺擺手道:“大沁甲士應壯烈地死在邊關,而不是憋屈地死在武夫手裡。”
一樣不成,楊直接著問道:“那為何不用江湖武夫去截殺?”
沁帝呵呵笑道:“在這座城外,有些規矩,不要想著去打亂,咱們既然駕馭萬民,那就得懂得什麼最為重要,你的皇爺爺告訴我這九郡的穩定第一重要,並且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付南甲已經破壞了好多規矩,你做的很下作,沒有任何氣度和算計可言,這回他要是死了的話,倒是幫我們大忙了。”
對於付南甲的生死楊直並不在乎,問道:“為何不讓石青崖去攔截?
沁帝望著兒子,怒極反笑道:“石青崖要保護的是我大沁的國脈,而不是打殺一個江湖武夫。再說了,老子也不一定請得動他老人家,你不知道老子請他去玄空山下費了多大的氣力嗎?”
楊直點點頭,明白自己想得淺薄了。
汝陽城東城門開了一條小小的絲縫,青衫的付南甲仗劍而行,剛剛出城,泥水已經將他的鞋子和衣襬染成了黃色,付南甲不管不顧,右手空無一物,左手提著他的佩劍,腰間還掛著劉璃的那柄扶南劍。
付南甲偏著頭想了想,丟了自己的那柄劍,抽出師弟的佩劍拿在手中仔細打量。
付南甲接著上前,這一步不尋常,一步一里路。
一男一女,一老一少,見過區區幾面,有沒有說過話都不重要,他們怎麼也算不上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