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蘇羅柱國喪期,登上九五後從不曾出過皇宮的沁帝準備到蘇府弔喪,北方在朝中那幾個高官清流苦勸不止,又是祖訓又是國法的,沁帝還是來了,南方士林有榮與焉的同時,也為北黨此次落敗拍手叫好。
大沁王朝的大柱國蘇羅卒了,就在昨日,冬月初八,滿大街的告示好多人都看見了。
蘇羅大柱國的逝世在民間沒有引起多少波瀾,這座大城裡討生活的小販照樣出攤,孩子依舊在街道上追趕著嬉戲打鬧,酒肆茶館還是早早地開業。
往日裡生意火爆的街道上,今天也沒多少客人,這些熱鬧時都沒多少生意的茶館更不用說,賬房嘴裡念著賬目,手指噼裡啪啦地撥著算盤,小廝往日裡跑堂累了,難得趴著桌子上睡一覺,流了一攤哈喇子,桌子硬邦邦的硌得慌,那小廝擦擦口水,換了個姿勢。
大柱國死了,百姓沒亂,官宦亂了,南黨突然沒了主心骨,亂成一鍋粥,北黨忙著打壓南黨,忙著爭名奪利。
今日的京官比大朝時還起的早,都在往蘇府趕呢!趕著去弔喪,趕著去爭名,趕著去抱蘇家這棵大樹,趕著去潑蘇家的髒水……
大柱國死了,百姓沒亂,皇宮亂了,今日本是大朝的日子,為哀悼蘇羅大柱國的去世,沁帝罷了十日,聽說還在宮內大哭不止,派來蘇府的御醫回去之後,已經被他殺了好幾人。
汝陽城很大,琉璃河北岸邊居住著上百萬人,可汝陽城又很小,小到只有世家傾軋的長安巷和大沁朝的皇宮,至少今天是這樣的。
連通長安巷和皇宮的街道名為鳳蘭街,街道兩旁商鋪林立,都是雕樑畫棟,彩繪金粉,鋪子多賣字畫和古董,大沁盛世,古董字畫好賣著咧!
今日鳳蘭街的鋪子也不做生意了,商鋪開價上樓一人十兩白銀,一口價愛上不上的那種,好多人等著上樓看熱鬧,哪有不上的道理。
天子腳下也有付不起銀子的人,死要面子說不想上樓,其他人也不當面揭穿他,兩兩對視面後會意一笑,然後攜手說說笑笑地上樓了。
窮人在樓下看熱鬧,腳尖貼著腳跟,腳板踩著腳背。富人上樓看熱鬧,也是人擠人,樓上的人看見樓下的熟人時,不忘大聲打招呼炫耀,樓下的人害怕被樓上的人看到,賣力地往人群裡擠。
李白藥三人硬著頭皮上了樓,杜鶴離給的錢,三十兩,這裡沒有小孩不要錢的說法,開始時李白藥還覺得貴了,想著換一家看看,說不定會便宜些,可杜鶴離硬拉著他上樓之後,樓下已經變成十五兩一人了,李白藥暗自咂舌。
樓上走廊裡人太多,李白藥三人也擠不到欄杆邊去看,也就隨著人潮被擠在中間,沒什麼拉著扶著的地方,四處搖晃著保持平衡。
胖嘟嘟的富家翁擠的滿頭大汗,胡亂地抹了圓臉上的汗漬,又卯足了勁往廊道欄杆處擠去。
也花了十兩銀子上來的小孩剛學會數數,指著轎子數著,數多了就忘,忘了又數,當爹的扛著孩子欣慰地笑著,雲淡風輕,沒有心疼錢,應該是個有錢的人家。
好事的漢子搓著身上出汗後的泥條,嘴上猜測著這個坐轎的是哪個大官,那個騎馬的是哪個將軍,那三匹馬拉的又是哪個勳貴,還有那隔得遠的車馬,有些人能看清,有些人看不清,雙方在爭論著。
京中之地寸土寸金,官員府邸大多雜亂,如同孩子胡亂下的棋子,當然棋盤上還夾雜著其他孩子扔來的沙子泥土,分散在各個大街小巷,也就今日能集齊,爭相湧進這長安巷子裡,這景確實值十兩銀子。
世家大族經營了上百年的長安巷,地方不大,也就住了三十來家人,擠出的多是勳貴,擠進的也多是勳貴。
多少人拼命地往上爬,想要擠進長安巷裡,可長安巷裡的宅子啊,是幾十年也換不了匾額的!
蘇家在長安巷巷子盡頭住了九十五年,周家在巷子裡住了八十年,還有陳家、吳家……都好多年沒人挪窩了。
今年有些不一樣,戶部尚書王燦沒有武勳,也沒有祖蔭,更不是皇親國戚,可他擠進去了,擠出的是家道中落的李家,其實李家也不算落敗,至少出了個李仕魚,國子監監生自然前途無量。
好多人坐等著這書生如何讓王老匹夫身敗名裂呢!不過現在老匹夫勢頭正盛,無人願掩其鋒芒,那就讓他再囂張幾日,王燦老匹夫什麼都爭,那肯定是不得好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