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一個激靈,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拿了門角邊的掃帚簸箕,一溜煙就下了樓。
她在這百蕊坊做幫工已有三日了,不但得了地方落腳,還能頓頓吃飽喝足,更加慶幸的是,妖兵們根本不會來此尋人,大師兄和小花師姐的氣息也一直未在附近出現,她覺得自己簡直像在做夢一般。
回想競選花魁的那一晚,南山忍著飢餓在百蕊坊門外躊躇了許久,直到午夜時分人潮逐漸散去,她終於鼓足了勇氣邁腳進去。
可沒走兩步就被守門的小廝攔住了去路,見她面上覆著薄紗,看不清楚面目,小廝橫眉冷眼問,“幹什麼的!”
“我看到門外貼的佈告,貴店……是打算招一些幫工是嗎?”
南山做出一副怯生生的姿態,低下頭捏著衣襟問道。
“是招幫工沒錯,可姑娘這身段……不像是能做粗活的呀。”
那小廝上下打量了一下南山,見她一派弱風扶柳的樣子,搖了搖頭。
“能做能做……”南山四下一看,旁邊有石桌石凳,擺在玄關處或許是讓一些客人坐著等人用的,立即就打算上去左手提石桌,右手搬石凳。
結果小廝沒在看她,而是把身子轉向了另一處,前廊下款款走出一位中年女子,正是百蕊坊的坊頭葵媽媽,那小廝抱拳行了個禮。
“葵媽媽好。”
“今日辛苦,叫弟兄們到後邊兒吃頓好酒……嗯?這是誰?”葵媽媽說著,眼神很自然地飄到了南山的身上。
“葵……葵媽媽好!我是新來的幫工!”南山靈機一動,立即應道。
“哦?”
“不是不是,葵媽媽,這是想要來應職做幫工的,小的看她不能勝任,正要趕她走呢。”小廝摞了摞袖子,露出一臉兇相就要上前。
葵媽媽卻抬手攔了一下,她那嗓門極大,道:“有力氣嘛?”
南山的嘴角在面紗後面揚了揚,趕緊跳到石桌邊,將剛剛打算做的事情二話沒說做了出來——左手抬起大石桌,右手擎著厚石凳,還故意賣弄似的上下揮舉,好像手裡拿的不過是兩塊嫩豆腐。
“嗬,挺有勁兒啊……不過,你為何以紗遮面呢?”
葵媽媽見到南山一舉一動甚是輕巧,有些驚歎,但她也並非沒見過世面的,於是很快便把注意力移到了南山的臉上。
南山將石桌石凳歸位,一下子跪倒在地,悽然道:“小女此番是真的走投無路了啊!小女本是城外鄉下一西瓜小妖,夫君病逝守寡,沒曾想,新喪不滿半年,家中父兄就逼迫小女改嫁,小女不從,他們……他們竟狠心毀了小女的容貌,說要將我嫁給一個瞎眼老妖,小女一時怕極了,就逃了出來……”
自己這一段實在演得太傳神了呀!想到這裡,南山忍不住在心裡又感謝了清越一百遍,多虧了這位二師兄,平日裡常拿這些民間故事畫冊給她看,如今她信手拈來演的這一出苦命婦人的戲碼,真是將“學以致用”一詞發揮到了淋漓盡致。
“毀了容貌?”葵媽媽似是不大相信,湊近了些想撩起南山的面紗瞧上一瞧。
誰知南山巧妙地伏下身子開始磕頭,葵媽媽的手懸在那兒抓了個空,看她這般懇切,心裡一時真的軟了幾分。
“哎,這坊裡的姑娘,又有幾個不是苦命人呢……”葵媽媽搖頭嘆了一聲,對旁邊小廝道:“阿大,帶她去後院罷,明日起便派一些雜活先讓她做著。”
於是這一做,就順風順水做到了第四日,前三日她也的確勤快,有時候在膳房幫廚,有時候在屋頂修瓦,有時候和小廝們一起揹著醉酒的客人們上馬車,還有的時候,她會被指去哪個美姬房內做點婢子做的閒事。
而南山也發現,妖界大多數都還不算太壞,至少時至今日,沒人對她“被毀”的面貌生出什麼“特別”的興趣,與她對視的時候也會很體貼地用上一副同病相憐的表情,“順便”問兩句她的“悲慘遭遇”,然後搖著頭嘆著氣轉身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