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沒有一直糾結於此,似乎是有意想要緩解一下二人之間的尷尬氣氛,他轉身又往自己的棋盤走了過去,邊走邊笑道:“說起來你我有緣,真巧,我叫阿東。”
“阿……東?”南山這下心裡不是慌亂,而是疑惑了,這人莫不是在這黑暗之中呆久了有些痴傻了麼?她說自己叫阿南,他就說自己叫阿東,那要是她稱自己叫小西,他會不會也跟著說自己叫小北?
“那麼阿南姑娘,你此番來到梅州所為何事?”自稱阿東的男人坐到了臥榻上,開始慢慢地收拾起鋪滿黑白棋子的棋盤,看樣子是打算再下一局。
“我來……”南山腦中飛快思考著,她到梅州城當然不是來觀光的,但是她有必要對面前這人說實話麼?
“嗯?”他抬頭看向了南山,似乎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我要殺了守城將軍——段忠。”南山沉思之後微抬起頭,擲地有聲地答道。
“你……”他滿面驚詫,顯然對這個回答很意外,“你與段……段忠結過怨?”
他是完全沒料到南山會這般作答,但他當然知道段忠那廝雖然殘暴,卻絕不可能和傳說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問星大祭司有什麼恩怨來往。
南山眼神一亮,她也在觀察著這人的反應,知道自己或許答得有些出乎意料,繼續正經地點點頭:“自然。”
“有何怨仇?段忠將軍也是最近才調來梅州,此前他一直在南部駐守……”
“呵,你的訊息還蠻靈通的嘛?”南山輕笑一聲,感覺自己似乎是掌握了主動,也越發覺得面前這人或許比自己猜想中的還要難以參透,但她裝作沒有察覺,只接著道:“既然你訊息靈通,最近兩國就要議和的事情想必也有所耳聞了吧?”
“這……”他第二次猶豫不決,心中略微對傳說中的這位“南殿”更加感興趣了,“略有……耳聞。”
想了想,他還是決定順著南山的話接下去,他倒要看看南山一番話說完,能圓出一朵什麼樣的花兒來。
“那便是了,”南山攥起拳頭,“段忠在南境殺我百姓,掠我疆土,手段殘忍,無惡不作,你說,這仇怨豈是兩國一紙議和書就能化解的?”
聽到這裡,他的嘴角微翹,心中終於篤定南山是在胡說八道了,但他不動聲色,反而追問了一句:“你是想趁著兩國議和達成之前,先殺了他解憤?你覺得……兩國真有和解的可能麼?”
“和解的……”南山眉頭一皺,發現好像話題被他帶偏了一點點,而兩人彼此試探的時候,最忌就是被人牽著鼻子走,於是她握拳跺腳,卻是自顧自地說了一句:“我只需靜息一天一夜,待我重整意念,取段忠的狗命不過垂手之間。”
派去青之月國的探子向來彙報“南殿”從不理俗世之事,去年年初,幾十名刺客將她團團圍住,她還背對著眾人,一臉悠閒地喝著八珍湯,彷彿壓根沒覺察到那一根根朝她襲來的利箭,和一柄柄閃著寒光的尖刀。
刺殺當然沒能成功。
誰也不會料到,本該留在後宮妃嬪處歇息的青之月王,竟會從屏風之後猛然出擊,幾十名刺客只有三名僥倖逃脫,之後不過月餘,東之夏安插在宮中和問星神殿中的探子竟一下子被拔除了大半。
而逃脫的刺客中有一位正是荒夏身邊的親衛,他每每與荒夏回憶起當日的情景,提到那位半掩著面容,眼神清淡如水,仿若世間一切都如指尖流沙,天邊秀雲的問星大祭司,都是一陣唏噓。
不說那位“南殿”究竟是否真的心地良善、愛民如子,最起碼她不會費盡心機跑來前線親自做這種殺人的粗活。
但胡說八道總歸是為了掩飾什麼,她來此處的真實目的尚未明確,荒夏倒也不急於立即刨根問底。
他點點頭,做了個“明白了”的表情,然後低下頭去又開始靜靜地下棋。
不管她來梅州是何目的,等她真正出手再做打算也不遲,反正只是一個剛剛突破了忘心之境的小姑娘,還不至於能在他面前翻了天去。
說起來這姑娘還不算太傻,容貌麼……臉上都是黑灰也看不大清,可是不知為何,他就是隱隱覺得有一股十分熟悉的感覺。
彷彿很久之前,已然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