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日中,太陽毒辣辣地射著光芒刀片,妄圖挽回著盛夏。
山頂,槭樹鬱鬱蔥蔥,皆高達十丈,嚴嚴實實阻擋了陽光,投下一抹陰涼,好像在細心呵護什麼。
魁杓仙人閉上眼睛,伸開雙臂,平攤手掌。渾身真氣在身體中湧動,幾乎是同一時間,凝聚於手心。接著,他將雙手十指相抵,又瞬間翻了個手花,眼睛驀地睜開,右手食指中指併攏朝天指去,左手也以同樣的姿勢按於肘窩。
周圍靜靜的。倏爾,像微風拂過,樹葉悠悠盪起,還沒被發覺出,它們便搖晃不止,相互碰撞。魁杓仙人忽然大喝一聲,宛如一聲令下,漫山紅葉如浪炸起,紛飛於天,眾鳥尖叫著劃出天際。
魁杓仙人右手臂快速轉動兩圈,葉海隨之打著漩渦,一團一團向中間匯聚,形成巨大的葉柱,像龍捲風般直插雲霄。沙石飛舞,遮天蔽日,昏暗不知所處,猶如盤古開天闢地前混沌一片。
“退遠些!”魁杓仙人大喊道。眾人聞聲後退。
紅葉如龍,張牙舞爪地衝梳而去,剛一觸碰便掀起強大的氣浪,將眾人人打離足足八丈遠。而魁杓仙人衣袂飛揚,白髮飄飄,屹立不動。又伸出左手指向泉水,泉眼處登時土崩石裂,本潺潺湧出的泉水此刻呲水如劍,根根分明,爭先恐後射向空中,在空中形成一條溪流,卷著水花朝梳子而來。
大家顧不得身上的疼痛,紛紛爬起回看,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魁杓仙人也是緊張不已,運功這麼久了,梳子竟一點反應也沒有,到底是力量不足,還是條件不夠?這麼想著,他還是加了幾成功力。
片刻之後,焦黑的梳子表面“咔咔”開裂,裂縫中透出血紅色的光亮。快成了!他驚喜道,不由地將功力加至八成,可還沒翻手運功,就向前猛一踉蹌,手像被磁石吸引,直直地伸向梳子,怎麼也拽不回來。
俶爾,梳子表面的一層焦黑色乍破,紅光迸出,宛若被血色裹身。
“啊——”只見魁杓仙人表情扭曲,身體僵直。他覺得體內體外,無一不痛,像佈滿了嗜血吸血的水蛭。原來,梳子此時正鯨吞著他上萬年的功力,使其極速剝離身體。
眾人見狀,個個心急如焚,卻無法施救。眼睜睜地看著他失去血色,癱倒於地。
除了光禿禿的枝幹,一切都像是沒有發生過,周圍歸於平靜,甚至連風都沒有,太陽見狀,狠狠地把陽光砸向他們。
“魁杓仙人!”眾人衝上前,想扶起他,卻又不敢扶起他。他全身滲血,大滴大滴的血珠滾落到地面,不一會已流成小河。他痛苦地嘔著血,很快,動作停止,人也不動了。他看了看太陽,覺得並不刺眼,嘴角上揚,像是對自己說的:“最後一次……救人……”然後安然閉上了眼睛。眾人悲痛不已。
何雲憂無意中瞟了眼梳子,梳子鋥亮鮮紅,與以往大不相同,也許馬上泠然就能幻化出來,他想笑,想放聲大笑,但眼前恩人剛剛離世,他只扯了扯嘴角,最終也沒有笑出。
眾人就地挖土,葬了魁杓仙人,有人無意中撞倒了桌子,桌上的梳子像故意似的掉進溪流裡。因為泉眼被破壞,溪流水勢很猛,攜卷著梳子滾滾而去。
何雲憂正好看見了這一幕。然而事發突然,他完全呆住,好一會才拍頭大叫:“梳子!梳子掉河裡了!”
大家趕緊順著溪流找尋。
溪流向山的陰面奔流,越往下走,越覺得幽氣森森。而且這裡山勢陡峻,稍不注意就會跌下山,被摔得粉身碎骨。幾個時辰後,小溪河道急劇降低,喧譁聲傳來,眼前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瀑布。四周的石塊上佈滿了青苔,沒有陽光,顯出滄桑的墨綠。
江之永微微搖頭道:“此地過於陡峭,青苔又滑,雖說瀑布不大,但一旦不小心跌落,即使不死,也會重傷……”
“那你的意思是不找了?讓泠然就這樣死了?讓仙人的命白白廢了?我們所有人的希望就沒了?”何雲憂連珠炮似的發問,眼中又憂又憤。
“我的意思是……”
“你什麼意思?什麼意思!不就是因為她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