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兒孫滿堂加上僕人總共幾十號人總感覺擁擠熱鬧的張氏大宅,現在一下子變得空蕩蕩起來。張洪林一直目送子孫們的馬車消失才轉身回屋,他吩咐唯一陪他留下的老僕去泡一杯茶,長嘆一聲,邁步向藏書樓走去。
張洪林祖輩三代都有人在朝廷做官,後來辭官回鄉以藏書為樂,所以建起這座藏書樓,家父與他皆是愛書成痴,一直把經營這座藏書樓作為畢生的事業,雖說不上聞名遐邇的大藏書樓,卻是凝聚了張家幾代人的心血。
張洪林抬頭看著兩層樓高的磚石小樓,一陣唏噓。
他慢慢走進樓閣,拿起幾本書翻了幾頁,然後又放下,嘆了一口氣,轉身走到庭院裡。
“大狗”一看見他進樓馬上站起來,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這隻“大狗”是張洪林兩年前揀回來的。
那天一大早,張洪林照例沿著小路在離家不遠的樹林裡散步,他突然聽到樹林裡有聲音傳來,隨便過去看看。
但他卻看到了可怕的一幕:數十具野狗屍體橫七豎八躺在草地上,草上、地上、樹上到處是血,有幾隻狗的頭被撕扯下來,有的四肢不全,內臟被扯了出來,每隻狗的牙齒和爪子都沾滿了血,顯然是這群狗彼此撕咬成了這個樣子。
張洪林大膽地走過去檢視,發現其中有一隻長相奇特似虎似狗滿身是血的“大狗”還活著,它嘴裡叼著另一隻狗的半個頭。
張洪林一時起了惻隱之心,叫人把它抬回家。當他看到黑狗雖然動彈不得,但依然殺氣騰騰的目光,心下不禁想,那些死狗是被他一個個咬死的吧。
此時黑狗已經奄奄一息,全身都是傷。它在張洪林命人精心療養半個多月才起死回生。
那隻“大狗”傷好後顯得更可怕了,慓悍、兇狠,眼睛總是透著冷光。
很快大家發現這隻“大狗”不會叫,從來沒有人見過聽說過狗也有啞巴的,它一直沉默,口中從未發出過狗吠聲,它在庭院裡走動的時候就象一個無聲無息移動的鬼影。
嬰孩子們看到它會嚇的哭叫,僕人們看見都要繞著它走,家畜沒有一隻敢在十步以內靠近它。
其實這隻“大狗”的性情還算馴良通人性,知道張洪林是它的救命恩人,一直對他言聽計從,傷愈之後就開始忠誠地替他看守藏書樓。
從那個時候開始,除了張洪林本人,哪怕是清掃的僕人都必須張洪林親口對它說“行”之後,它才讓他們踏進這座樓。
“狗兒!”洪林叫了一聲,黑狗立刻小步向他跑來,因為沒人為它取名,所認就一直叫它“狗兒”。
“狗兒啊。”張洪林輕輕撫摸著它的頭,“這裡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所有人都走了,不過我是絕對不會走的,我要守著這些書,這些書是我祖父、父親和我自己一生的心血,我決不拋下它們不管。日本人要是把書燒掉,我要和這些書共存亡!狗兒啊,你還是走吧,到外面去也許還能找到一條生路,你別在這陪著我等死啦,趕緊走吧。”
一直以來他從沒有這樣對待過它,它好象遲疑了一下,想躲開他摸它頭的手,但還是高傲的接受了他的撫愛。
“大狗”慢慢地抬頭看著他。
“我養了你兩年多了,雖然你是一隻啞巴狗,但我始終認為你是通人性的,這些年來你一直在為我守護這幢藏書樓,真是辛苦你了,現在你走吧。”
不知道這條狗是不是真的聽懂了,但它竟然真的站了起來走向門口。它走了幾步,又回頭看看張洪林。
“走吧!走吧!我不要你了,你自己找條生路去吧!走啊!”張洪林揮手示意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