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我的後排,看著車窗外,眼眶紅紅的,好像哭過的樣子。我時不時回頭看看她,她也沒說話,也沒看我。跟上次坐著江黎辰車子那嘰裡呱啦的模樣差太多了。
車到了村口,零散的幾個人下了車子。村裡的初中上,又上車去鄉里上學了。一分鐘不到,人就都散開了。我往江家老房子那邊走去的時候,前面不遠就走著那女人。下了車,她就真的哭起來了。一邊哭一邊走。
我追上去幾步,叫道:“嫂子,你這是怎麼了?”
她擦擦眼淚,扭開頭,緊抿著唇,不說話。
“孩子,還是沒保住?”照理說不對,週五才跟我們去的市裡。這才週日,就算孩子出問題了,她也應該還在醫院回不來。她能回來就是說孩子沒問題。“你姐姐那,不方便你住幾天?”
“不是,這孩子去市裡醫院檢查,說情況不好,要住院。男人家裡什麼都沒有,拿什麼住院?嫁到這種窮山旮旯裡,自己的孩子病了都沒錢醫,有什麼意思?我家男人那媽,把媳婦當生蛋的雞呢。要是讓她知道,我要生下這孩子,少說幾萬塊的住院費,她才不會給。她只會讓她兒子跟我離婚,再找一個女人生。我當初為了跟著我男人,和我家裡人都鬧翻了。現在要是這麼離婚出去,我……我……”
窮也有窮的難處。但是我知道這個女人的孩子,不是住院就能治好的。到時候錢砸進醫院,孩子還是會死胎。太陽已經落山了,晚霞還在,我們站在一戶人家的大門前,大門裡的光照出來,那女人的肚子前,又看到了那個凸出來的影子。影子正好打在一塊大石頭上,那大石頭有點沾泥。看上去,就像是那影子的兩隻眼睛。那個孩子又在看著我呢。
我有些害怕地退後了一步,緊張的笑笑,就快步走回江家的老房子去了。
用鑰匙開啟家門,一個人也沒有。就連鬼也沒有了。我只能自己給自己做著飯,用那個大嬸放在家門口的肉和菜。在山村裡,基本上家家有狗,那大嬸每天幫著摘青菜,賣豬肉過來,都是放在門口。就是沒有狗敢靠近這屋子來叼走了。
天完全黑下來了,我捧著一隻碗,蹲在院子中,對著石臼裡的那棵已經爬上牆上的話,邊吃邊說話。
“你說他過不過分?哼!你也不是好東西,你跟他一樣!”那棵花,被我罵了一通。我用筷子戳戳黃色的小花,“你不會真的是一年四季都開花吧?那以後冬天下雪了呢?”想想,我腰疼!
這個老房子裡很安靜,但是外邊卻吵了起來。我聽著好像是出事了,趕緊出門看看。就看到幾個男人在扯著那邊菜地邊上的一種帶著很多小刺的藤條植物。那種叫什麼我也不知道,結出來的果,我見學生吃過。有點甜,有點澀,就是帶著外面皮帶著小刺,不好撕。一群人就這麼吵吵嚷嚷的,扯著那些東西走了。
那麼多人跟著去,我也跟著去看熱鬧了。在人群裡當然也看到了廖老師。在山村裡,老教師是有一定的威望的。不過我看也只是男老師會有,我這女老師,就是在這做到退休,也不會有人尊敬的。
我問廖老師怎麼了。他總能跟我說清楚這些事。他說:“西餅子的老婆,前面死了一個孩子,後來兩個在肚子裡沒出來就死了。這第四個,西餅子老媽就說媳婦身上有鬼。讓家裡男人割刺條去扎鬼。”
我聽著心都驚了。說的就是那個女人啊!看來女人回家之後,跟家裡說了住院的事。婆婆聽著要錢,那就是有鬼,扎個刺就好。那刺條也太恐怖了。怎麼扎?
跟著人去到那家裡。一層的磚房,沒有鋪水泥,牆上都還是紅磚,窗子也沒有,就用幾塊布擋著。這樣的家庭要說去市裡醫院住院,估計是真住不起。
我們去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在那圍著了。大家都給廖老師讓讓路,我跟在廖老師身後,也就一直擠到了最前面。
女人跪在廳子中間,身旁還放著要離開的大包。她的腳邊,丟了很多刺條。她哭著喊著,說:“離婚,我走,我現在就走!我身上沒有鬼!你們不能用那些刺扎我!”
一個老太婆一直喃喃說著什麼,方言,聽不懂。女人的老公呢?我低聲問著廖老師,廖老師指指那邊正在帶著手套,準備扯刺條的男人。
這男人是要對自己老婆下手?!
離婚!我支援她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