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花的仙人掌!
高考前夕學校放假,離校前楚辭給陳伯打了通電話,那邊有點吵,老大爺提著氣吊嗓子的聲音震得人心肝直顫。
“你要回來了?好啊,我去買菜。”
一陣拖沓的腳步聲過後,電話那端清淨不少。
“有沒有想吃的東西……沒有啊,那我看著買啦。”
電話結束通話,楚辭揉了揉耳朵,嘆氣。
陳伯這兩年迷上了京劇,沒事就拿著手機放一段,時不時跟著唱兩句。前段時間還加了個老年興趣班,每晚七點準時在附近花園吊嗓子。
楚辭見過那場面,六七個老大爺圍坐在涼亭,打拍子的打拍子,拉二胡的拉二胡,唱戲的唱戲,每逢開場,那聲勢地動山搖。
陳伯一直是個挺有追求的人,年輕的時候喜歡計算機,從大學研究到博士,畢業後直接建立網際網路開發公司,成了掌握上萬人命運的業界翹楚。二十年後,正是網際網路發展的黃金時代,他卻乾脆利落地退了下來,轉身把投入古典文學的懷抱。
理科男化身老學究,他身份切換自如,資產變賣捐贈,昔日網際網路大亨變成孤兒院受人尊敬的老院長。
管理孤兒院的同時,他把所有時間都花在研究古典文學上,一鑽研就是十幾年,痴迷程度可以從楚辭的名字中窺見一斑。
楚辭剛進孤兒院時還不叫楚辭,小小的人剛經過“大風大浪”,性子格外沉默內斂。無論是工作人員來噓寒問暖,還是小同伴邀請遊戲,她都安靜地坐在花園的涼亭裡一動不動。
靜了,像一棵長在沙漠的仙人掌,要不是那抹綠,幾乎沒人能注意到她的存在。
同樣喜歡呆在花園的還有陳伯,他習慣趁著清晨的花香念書,詩詞的韻律沾染了隔夜露水在花香中震蕩,一不小心便踫碎了滿地的金色朝陽。
那時候陳伯正好讀到《楚辭》,讀到“鳥飛反故鄉兮,狐死必首丘”,頭一抬,白白淨淨的小姑娘就站在樹影下望著他,琉璃珠一樣的大眼楮彷彿盛著潭清泉,水波輕晃,晃得他心裡起了漣漪。
捏著書頁的拇指動了下,他放下書,老舊的書籍像被風吹起的羽毛,紙張翻動,停在首頁,兩個加重的黑體字被陽光鍍了金——楚辭。
從那以後陳伯就會陪她坐在花園裡看花,看累了就拿出那本《楚辭》來讀。
書是從舊貨市場淘來的,封皮掉了一半被陳伯用透明膠勉強粘合在一起。紙張也泛著充滿年代感的黃,湊近了聞還有類似樟腦丸的清香。
她總喜歡趴在書邊聞?,伸長了脖子,像只貪婪的貓。
陳伯瞧著心中歡喜,忍不住把她拉到懷裡指著封皮上的黑體字叫她,聲音是她聽過最慈祥溫柔的。
他說“小姑娘,我叫你楚辭好不好?”
她抬頭,眉眼彎彎,“好呀。”
初時她還頂著張天真無邪的臉蛋,頗有些古代小家碧玉的模樣,可後來就漸漸長歪了。外貌倒是沒變多少,就是性格愈發大大咧咧,整天跟著院裡的男孩子上樹下河,弄得一身泥土。
陳伯常一手攥著書本,一手拍著走廊邊的紅漆欄桿,邊搖頭邊嘆氣,“你這丫頭太野了,哪有點女孩的樣子!”
她吐舌,跑得愈發歡快。
後來每提起她淘氣搗蛋的光榮事跡,陳伯總要調笑她一番。
這幾年陳伯年歲大了,老花眼逐漸嚴重,醫生多次提醒他要勞逸結合,不能過度用眼。次數多了,陳伯乾脆把房裡的書籍全都搬出去捐給了附近圖書館,轉身看上了電視裡唱得正歡的京劇。
不用說,這個時候陳伯肯定提著唱戲的家當直接去菜市場。
楚辭跟他說過好多次,飯可以直接在孤兒院食堂吃,不需要特意開小灶,勞心費神,且影響不好。
可陳伯不聽,楚辭乾脆每次放假時提前打通電話,然後搭公交去菜市場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