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西落,彎月東昇,星疏雲薄。
回到母親簡陋的職工宿舍中,她吃了藥,靜靜地躺在床上。
床頭堆滿了瓶瓶罐罐,對面的雙人床上整齊地碼著雜物。陽臺有一個小灶。
雖然環境很逼仄,但這是學校能給出最好的待遇了。
允許帶著一個病孩子上班,特批了單獨的房間與設施,已經是一種仁慈。再奢求更多,就是受害者的貪婪了。
不過,原本這一切可以結束的。
母親因壓力而憔悴,但她還年輕。如果沒有發生任何異變,不出意外,她說不定能放下一切擔子,找到一個更好的歸宿。
但因為她在,這一切還不能實現。
本來她已經死了。
因經濟原因被迫中止的化療,曾將她摧殘的身心俱疲。高額的化療費、藥費、住院費將母親壓得喘不過氣,但仍竭盡所能地滿足她所有的願望。
她從學校借來一切她想看的書。學校沒有的,就去更遠的市圖書館。
可兩個人所追求的卻是不一樣的東西。
一個求生不得,一個求死不能。
阮香的生命比自己所想象的更加強韌。她早已心如死灰,做好了在漫長的時間中等待自己生命消逝的覺悟。
可愈是鮮嫩的幼芽,愈充滿倔強的力量。
這副身體就是不願意死。
即使死去了,她其實,也並不甘心。
人間的確有許多美好的事,書都告訴她了。無緣一一體驗,只是諸多遺憾之一。最放不下的,還是不得不為自己痛苦買單的母親。
如果死後仍然能有觀察人世的眼睛就好了。
如果這個選擇能讓她走出來就好了。
如果意識是不滅的就好了。
母親也是個倔強的人,她從不肯放棄任何生的希望。這一點,她也知道。
所以要由她自己來放棄。
當阮香的瞳孔閃爍出紫色的光斑,那時,引導者還頗為意外。
“我以為會是自然類的能力。畢竟,我見過的病人都是如此。”
“我不是為了活著才許願的,否則我也不會選擇死。”
“你好像在看著更遙遠的事。”
“因為當下我什麼也看不到。”
腦子裡浮現出過去的事,她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夢裡,是一片昏黃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