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厭惡黃昏。
從蔚藍走向血紅,從喧囂走向靜謐,從熾熱走向冰冷之時,我知道,是黃昏了。
黃昏的氛圍像一個巨型的工廠,亮著為數不多、瓦數不高的橙色燈泡。
無情的太陽一點一點,將它所給予世界的一一奪去。
既然如此,當初又為何仁慈地饋贈與我?只是為了讓我,如此深切地感受失去的痛苦嗎。
一切都靜靜地流逝,明目張膽,毫無顧慮。
由這樣殘忍的黃昏開始,一天中真正令我感到活著的時候,就開始了。
忙碌也好,疲乏也好,悲痛也好,這都不能讓人有活著的感覺。唯有對死亡的恐懼,才能讓人們清楚地意識到,胸中跳動的心臟啊,是如此的鮮活。
我的手,是先前那樣的嗎?在黃昏之前,我的手上也曾沾染著自己的血嗎?
我不確定……我殺過人,很多人。這些血是他們的還是我自己的,我很難弄清他們。但我自以為,我的血應當是烏黑色的。
那才是我。如此骯髒的、晦暗的、汙穢不堪的,我自身。
我應當乞求淨化嗎?我應當乞求寬恕嗎?我應當乞求原諒嗎?
這份痛苦,是與生俱來的銘刻在骨中的罪,所帶來的副產物。
也就是報應。
可是,她卻是我不論如何也不承認的惡。
愛是至純、至善、至美之物。
不論如何,我是如此深愛著。
我厭惡黃昏,也厭惡午夜。
此時此刻,我就躺在這片病榻上——已入膏肓且無藥可醫的病——病榻上。
我隱約覺得,她柔軟冰涼的髮梢掠過我的指尖。
我本試圖去抓住的,但那只是徒勞。關節像是生鏽一般,被封鎖了行動——那或許,也只是我的自我暗示。
因為我抓不到的……那只是蜿蜒流動的風罷了,不是嗎。
午夜並不寬廣,它只是一條漆黑的布帶。只要將雙目遮掩,一切都再也無法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