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羽軒和晏雲舒眼睛酸澀。
作為鎮北侯的小侯爺,莫羽軒從來不知道吃苦為何物,對他來說,他鬧著要去闖蕩江湖,他爹不同意,要“打斷他的狗腿”就已經是最苦的事情了,去年跟洛千離上了北面戰場,雖也苦,甚至還因為打探軍情迷了路被圍在深山中十來天捱過餓,但他只覺得酣暢淋漓……他天性善良而單純,純粹又熱血,卻真的不知世間疾苦,此時看看眼前這些“山賊”,再想起朝堂中的那些為了爭權奪利、中飽私囊而機關算盡、出盡陰謀詭計的朝臣們,還有那個昏庸而奢靡、只知道打壓忠誠良將的聖上,他的心裡就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好的上位者,不應該以讓天下百姓都能吃得飽飯為第一要務的嗎?
至於晏雲舒,她上輩子有幸生在和平安定且富足的年代,比起有錢人來,可能窮是窮了點,可也從沒捱過餓,更談不上吃什麼苦,這輩子自幼痴傻的前十六年,也被晏四海和姚素梅保護得很好,同樣談不上吃苦,在她的記憶裡,眼前這種景象只上輩子在電影電視裡見過。
她隱約知道洛千離和齊君陌他們在謀算什麼,可從沒想過那會跟她有什麼關係,故而也從沒關心過,但此時的情景卻讓她覺得,似乎……這天地換個乾坤也沒什麼不好?雖然……換了也未必能保證新的掌權者能真正把百姓放在心上,但總歸是一個希望不是?
晏雲舒嘆了口氣,起身道:“我去打點獵物回來。”
莫羽軒趕緊起身:“我跟你一起。”然後轉身問那山賊頭領:“這周圍的山中,可有什麼大型的野獸?”
山賊頭領站在一旁看著他倆把所有的乾糧都分給了寨子裡的小孩,一時心裡五味雜陳……若是當年……當年能有這樣的好心人幫他們一把,他們又何至於上山做了山賊?
聽到莫羽軒問話,他拔下黑布蓋著的另一隻眼睛,答道:“從我們山寨後面出去,便是深山,裡面獵物不少,若是運氣好,還能遇到野豬和獐子……”說道這裡,這首領欲言又止,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繼續說後面的話,雖然他覺得今天遇到這兩個人應該是好人,可是誰知道呢?當年不就是所謂的“好人”陷害了他們全村的?
莫羽軒看出他還有話沒說,卻也不追問,只點點頭,聲音淡淡的道:“我們倆去打點獵物回來,你看好我們的馬車,若是車裡的東西少了一件,小爺我就屠了你們整個山寨。”
那首領聽到他平淡得不帶感情的話語,眼皮跳了跳,瞬間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便知這俊朗少年不是嚇唬他的,只得連連道:“不會的不會的!我們一定給您看得好好的!”
虧他剛才還覺得這倆是好人!
莫羽軒看都不多看他一眼,轉身向著山寨後面的方向走去,晏雲舒看了他一眼,安靜的跟著一起走,心裡卻很好奇他剛剛那股讓人頭皮發麻的殺氣是怎麼養出來的。
出了山寨進得深山,莫羽軒不等晏雲舒開口,便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其實也不像看起來的那麼無害,其實也很殘忍、很壞?”
晏雲舒點點頭:“有點。”緊接著又道:“這樣很好,傻白甜要不得。”
心情隨著她的話落下去又升起來的莫羽軒奇道:“什麼叫做……傻白甜?”
“就是……”晏雲舒拍拍自己的額頭:“不分好壞,對什麼人都沒有原則的好,傻乎乎的以為全世界都是好人那種人。”
“呵呵!”莫羽軒笑:“你從哪裡學來的奇怪說法?還挺形象。”
晏雲舒笑笑,沒準備回答,莫羽軒也不追問,只繼續道:“去年我跟表哥道北地打仗,拍我去打探軍情,我查勘清楚之後,便連夜趕回軍營,半路上遇到一個老人,看起來很悽慘,像是被人打斷了腿扔在那裡的,他看到我就向我求救,我當時很為難,一邊是重要軍情,一邊是眼前的人命……後來我一咬牙,把他背了起來,想著帶回軍營給他治治。路上我看到有韃靼士兵在搜尋,就趕緊揹著他躲了起來,他就問我是不是大魏軍人,我隨口說了個是,他就大叫起來,說這裡有大魏的探子,他……也是大魏的百姓啊!”
說到這裡,莫羽軒頓了頓,似乎又想起了當時心中的震驚與疑惑,眼睛裡也浮出一股沉重的傷感,默了默,他才繼續道:“那是我第一次殺自己人,還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大魏百姓……”
晏雲舒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輕問道:“你就是那一次被圍進了深山,吃了十幾天的草根和野菜?”
莫羽軒點點頭,神色更加沉痛:“我吃十幾天草根野菜算什麼?就因為那一次情報沒能及時送回去,我大表哥和二表哥被迫打了一場準備不足的仗,雖然最後險勝了,可卻損失了整整兩個千人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