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態發展到這個地步,一下子從旁觀者變成當事者的顧懷還有點發懵,看著逄和碩咄咄逼人的眼神,他掃了一眼蒲弘,意識到了有些不對。
從之前的事情看,蒲弘還真像個好人,不僅以好友自居,還又是帶自己去書院,又是帶自己來詩會,一口一個“蕭兄”喊得無比親熱,剛剛那番誇讚的話,好像也真是發自內心地覺得他顧懷早晚有一天要成大人物。
可從其他人的反應來看,前身分明就是個只知道嫖和賭的敗家子,真要有這種本事,穿越過來的他哪裡用得著這般慘?
“蒲兄說笑了...作詩什麼的,在下確實不會,而且剛想起來,還有事情沒辦,倒是不便久留,諸位...”
好歹是個讀書人,居然就這般果斷乾脆地否認了,呂玉澤和蒲弘還有些詫異,那邊的逄和碩臉色卻是陰沉了下來。
“蕭兄...還真是一身傲骨,在下不過是想拜讀大作,何必這般不情願?若是蕭兄文才能及傲骨三分,留下大作驚豔四座,日後在下在洛陽說起,也好與有榮焉。”
這已經算是有些撕破臉了,顧懷有些不解,自己都這般誠懇地說不會作詩了,這逄和碩的腦子到底裝的什麼?居然還以為自己是不屑給他看?
他微微皺眉:“的確是沒有什麼佳作,而且在下也沒有出口成章的文才...”
“蕭兄,這便是你有些不對了,”一直在看高臺歌舞的蒲弘轉過頭來,笑道:“何必如此自謙?蕭兄的才學,我是認的,逄兄也是一番好意,無論是拿出以往佳作,還是當場執筆,如此文壇盛事,能留名於此,終究是件樂事。”
他放下酒杯,繼續勸道:“我等讀書人,雖然也講究韜光養晦,但偶爾也要露露鋒芒,今日便稍微放開些如何?”
話語慢條斯理,笑容也分外和煦,聽起來還真像個知心兄長,另一邊的逄和碩也笑了起來,但那笑容一展即收,變成了冷臉:“莫非蕭兄這般看不起我等?!”
語調有些高,倒是在熱鬧的會場引起了周遭一些士子的注意,有幾張熟面孔走了過來,都是城南書院的教習,看到顧懷逄和碩一站一坐,氣氛有些劍拔弩張,不由好奇詢問了起來。
呂玉澤當了老好人,給他們解釋了原委,周邊投注到顧懷身上的視線陡然多了起來,來這詩會的誰不想揚名?此人倒吝嗇到了這種地步,連往日詩作也不肯拿出來,實在奇怪。
“怕是沒什麼真才實學,害怕給這詩會徒增了笑料...”
“也不盡然,萬一是持才傲物呢?性格古怪的讀書人,這些年也見了不少,還有些剛寫出來的詩作就要燒掉的,此人莫不是覺得他的詩作只有自己能欣賞?”
“不過此人看起來...怎麼這般落魄?看那杯盞,是吃了多少?真把這詩會當成了酒樓?”
“那逄和碩又在逼人做詩?氣量著實不大...但看今日形勢,怕是難善了了。”
議論聲頓時響了起來,看熱鬧本就是人的天性,你一言我一語地傳遞開去,一些原本沒注意到這邊動靜計程車子也被吸引了過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連高臺上的絲竹聲也停了停。
氣氛越發古怪了...顧懷沒想到自己只是想來蹭一頓飯,卻莫名其妙地到了這個地步,蒲弘表現奇怪也就罷了,這逄和碩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麼,簡直無法理解。
他定了定神,還想再推辭幾句早些走人,一旁卻擠出個紅鼻子的老頭來,指著顧懷笑道:“你們讓他做詩?也不去城南打聽打聽,出了名的不學無術不務正業,流連賭坊青樓,敗光了家業,教習都快做不下去了,能做出什麼好詩來?”
顧懷的身子頓了頓,轉身看去,這老頭也是書院的教習,看起來已經喝大了,想到什麼便說了出來,可經由他這番話,再看顧懷沒有辯駁,周遭卻是譁然聲頓起,逄和碩臉上也是青紅交加,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剛才是在逼這麼個廢物作詩,還揚言要拜讀大作...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普通讀書人遇見這種尷尬場景,怕早就衣袖掩面退下去了,說不定日後也要羞於出現在人前,可顧懷不僅臉色沒什麼變化,反而還像是鬆了口氣的模樣?
他甚至慢條斯理地正了正衣冠,環視一圈之後,才看向了逄和碩:
“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