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三日期限已到,幸災樂禍的楊繼還未等楚雄歸府稟告便又差人將婉兒帶上府堂,先說一番嘲諷之言,後又橫著眉頭威脅道:“事到如今娘子還是乖乖地從我為好,老夫可沒有耐心再等下去,你也別想再玩什麼花花腸子!...老夫且問你從還是不從?!”婉兒這三日點食未進,日夜苦盼,盼焦了心兒盼穿了眼,仍未盼來伯塵,直消得神情恍惚,面無血色,目中無光。
此時面對楊繼逼問,雙眸中滿含失落悲殤的婉兒內心掙扎煎熬,欲說還休,從與不從似兩把尖刀剜割心口,無論哪一把都會叫她痛不欲生。婉兒躊躇不言,楊繼步步緊逼:“娘子可要明白,你若遲意不從,老夫即刻差人屠了貴府,到時除非你自尋死路,否則早晚還是老夫的人...你若乖乖從了老夫,令父母還可保全性命...孰輕孰重如何為之,決之有何難處?”楊繼陰笑幾聲,“令父母是死是活可全憑你的一句話呀~”
婉兒聞言心頭一酥,腦海中閃過伯塵的身影,繼而又閃過爹孃的身影,痴神思忖半晌後方才低聲說道:“好,我依你...”簡簡幾字難出口,說罷已是淚眼人,婉兒淚奪眼眶,眼淚順著煞白的臉頰流落在地。楊繼神色一變,大笑狂喜,隨即喚來婢女將婉兒攙下去梳妝打扮,好菜好飯伺候。
婢女攙著眼神痴愣的婉兒入了東側廂房,對鏡梳妝打扮,婉兒面如白紙,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一言不語,淚如泉湧,難休難止。另一頭楊繼大喜過望,正堂內踱著步子痴痴發笑,自言自語:“嬌美人兒...美人兒...”翻來覆去叨咕著沒個休止。
楊繼正想著美事兒,楚雄做賊似的趕上堂來,面色鐵青,楊繼問何故,楚雄慘著臉說道:“大事不妙啊大人!”楊繼欲罵他慌慌張張地幹甚麼,楚雄壓著嗓子道:“趙伯塵趙大將軍現在門外候著哪!”楊繼一聽嚇個半死,胡亂整整衣衫趕忙迎出府去,但見伯塵冷冷地站在門前威風凜凜,滿臉殺氣。
楊繼見狀心驚肉跳,虛汗直冒,上前拱手相拜,伯塵眼一橫無意和他廢話,“楊太守,婉兒何在?!” 楊繼嚇得渾身一顫,“稟...稟將軍,陳娘子正在東廂房梳妝打扮,吃菜用膳...”話未盡只聽伯塵怒言:“頭前引路!”楊繼也不敢指使侍衛引路,連聲答應後引伯塵朝廂房而去。
到了門口,楊繼一干人不敢隨入,站在門外低頭等著,伯塵推門而入,婢女見他滿眼殺氣嚇得躲出屋去,婉兒卻端坐妝臺前紋絲未動,止不住的眼淚還在滴答流落,伯塵並未急著開口喚她,站在原地望著婉兒孤單落寞的背影滿目閃淚。
“婉兒...”伯塵叫了一聲向她走去,婉兒一怔,適才以為是楊繼來了,沒想到聽到的是另外一個聲音,如此得憐愛柔和,溫暖心口,抬眸向鏡子裡看去,伯塵高大英俊的身影映入眼簾。婉兒驚詫之下猛地起身轉頭看去,頓時喜極而泣,一頭扎進伯塵懷裡淚奔大哭,伯塵緊緊抱著她愛意濃濃。
“婉兒以為再也見不到將軍了...”
“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會陪著你...”
說罷一番情意綿綿,伯塵將楊繼楚雄喚入正堂問責,楊繼哪敢隱瞞,直將兩家的恩怨據實稟奏,罷了懺悔求饒,伯塵大罵一通後接上婉兒離府而去,也未言饒不饒他,楊繼憂心後怕,思來想去還是早做算計為妙,遂密裡差人趕往刺史府求助。
伯塵護送婉兒返回烏傷,陳統看見小女平安歸府悲喜交加,老淚縱橫,婉兒也哭成了淚人兒,罷了忙問:“爹爹,阿孃如何了??”陳統滿目悲憂:“那日你被差卒押住,你娘情急之下欲上前阻攔,卻被差卒端端踢中了心窩子,當場昏厥不省人事,為父求過十幾家醫家才把命救了回來,但你娘仍是危在旦夕,醫家說能不能活下去只能看造化了...”婉兒聞言大驚,不禁得心口發痛,她怎麼也沒想到阿孃的狀況會糟糕到如此地步。
婉兒和伯塵隨即趕到廂房看望,蔡氏面無血光,躺在床上似如一具冰涼僵硬的屍體,隔著幾步遠就能感覺到一股沉沉的死氣,一旁的圓桌上放著一碗還未喝盡的藥湯。婉兒見狀心如刀絞,未哭出聲眼淚卻已似斷線的珠子奪目掉落,隨後緩緩地靠到床頭握住蔡氏的手。
蔡氏睜眼瞧見婉兒時眉開眼笑,心喜之下欲起身卻無力動彈,反倒惹得氣堵胸腔劇烈乾咳,婉兒急忙遞上帕子,待蔡氏順暢了氣接過帕子一瞧,上面浸滿了血跡。
婉兒哭紅了眼,蔡氏卻呡嘴一笑,伸手撫摸著她的臉頰說道:“好女兒...為娘就知道你會安然無恙的...”婉兒捧著蔡氏的手說道:“娘,都是女兒的錯,是女兒害阿孃變成這樣的...”婉兒一臉的自責內疚,蔡氏卻衝她微笑搖頭,隨後看了一眼婉兒脖頸間的墜子說道:“紅珠轉乾坤,命歸菩提時...為娘恐怕時日無多,唯願你平安康健,萬事順意...我苦命的女兒啊...”婉兒聲淚俱下,泣不成聲。
隨後,蔡氏將伯塵喚到身前說道:“老身無力起身拜見,還請將軍見諒...”伯塵忙言:“伯母折煞愚生了...”拜完又道:“伯母安心養病,不日定會痊癒。”蔡氏觀他眉間見盡是良善正氣,欣慰笑道,“果是名門之後,英俊男兒...此番若不是將軍及時相救,恐怕婉兒又遭毒手,家府也要遭受滅門之災...”伯塵疼愛地看了看婉兒說道,“伯母安心,愚生就算捨去性命也會全力保得婉兒周全...”蔡氏盈眉微笑,看上去打心眼裡中意伯塵。
說罷救人之事,蔡氏道,“將軍,老身想與小女嘮叨些女家之事,還請將軍移尊正堂,與你伯父寬且說話,萬乞將軍見諒...”伯塵說了幾句寬慰話退去。
待伯塵出去,蔡氏握著婉兒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好女兒,伯塵年盛英俊,正直善義,出生名門貴家尚且不提,單說他看你的眼神就滿是濃情愛意,純善疼惜,他對你那真真是刻在心骨上的愛哪...女兒家這一輩子最大的幸事莫過於嫁給一個知你疼你、愛你忠你的好男兒,為娘是過來人,似伯塵這樣的好男兒世間少有,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你可千萬不能錯過這段天注良緣,否則定會抱憾終身哪...”
婉兒躲眼凝神,腦海中回想起她與伯塵的種種過往,不禁得眼露暖意,莞爾一笑,“蘭陵渡口騰滄水,玲瓏小苑斬雙奸,今又太守府內挽清白...娘,女兒這條命都是伯塵給的...女兒以前固執任性,如今才懂得他對女兒捨命的情意...”
蔡氏拭去她臉上的淚痕笑道:“我的乖女兒終於長大了...所愛者亦愛己固然是世間最美好的情緣,但能投此緣者又有幾人,能結長緣者又有幾人,能悟真愛者又有幾人...”婉兒回道:“阿孃說的在理,女兒以前看不到伯塵的好,但如今女兒卻漸漸地喜歡上了他...”蔡氏說道:“乖女兒所表又是另一處道理,這世上不乏‘痴情’男女,然而大多隻是一時痴情,一時痴眼罷了,要麼是自以為痴情,要麼是錯對了人,這盡不算真正的痴情哪...”
“錯對了人...”婉兒想想自己當初對向林何等痴心,然向林卻始終對自己無動於衷,後來又一直對伯塵淡如秋水,將伯塵的萬般情意置若罔聞,今聽阿孃如此一說,她似乎明白了真正的痴與愛到底是什麼。
話過三巡,婢女端著藥碗進來,婉兒給蔡氏餵過湯藥後扶她躺下,寬慰半晌後含淚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