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婢女匆匆來報,凝鈺大驚,手一顫銀針刺破了手指,起身的瞬間虎頭小紅鞋滑翻在地,驚憂的雙眸中泛起淚花,浸出的鮮血順著手指點點滴落。
“什麼?!”剛從許府趕回的陳修急報,婉兒驚得心頭一顫,呆滯的雙眸中淚光點點,一屁股癱坐在床頭不知所措。
卻說向林被打入死牢後,正是黃昏立梢頭,孫延差衙役來府通報,正在四處尋找向林蹤跡的三九等一干僕人嚇的目瞪口呆,小堂內唸佛誦經的劉氏聞之當場昏倒不省人事,僕人又忙忙去尋醫家。
三九衝出府門趕去將軍府稟告,迎頭撞上來府造訪的陳修,面容落寞,手中拎著一壺好酒,幾日來他為上次的唐突言辭愧疚難已,正要尋向林吃酒解悶兒,卻驚聞向林已被打入死牢的訊息,嚇呆了的陳修翻了酒壺急急跑回將軍府。
梁武帝蕭衍疏於朝政,痴迷佛法經綸,南朝百姓無人不知,僅建康城裡城外敕建的大小佛寺多達二百餘所,更別提它方州郡,遂後世有云: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朝政日漸衰敗,王子公孫,朝臣官宦,表面上平靜如水,暗爭內鬥卻似浪潮湧動般此起彼伏。百姓不敢言,朝臣不敢妄言,蕭衍廣為推行的佛法經義遍佈大街小巷,高塔禪寺,褻瀆佛靈不但辱沒聖上天威,大逆不道,更是對佛門的大不敬,罪責當誅。
向林幼時喜研佛法道義,在他心裡,空門中的大佛菩薩都是大慈大悲的化身,像一盞永不熄滅的燈燭心頭閃耀,光芒萬丈,保佑世間凡塵中的人無病無災,無悲無憂,無苦無難。
然時過境遷,向林患染頭疾,失去父親,繼而又痛失心愛的女子,苦難災禍似浪潮般接踵而至,愁苦悲憂似雲霧般縈繞不散,這一切都讓他憤懣生恨,怨艾起怒,於是才有了壁上的那首‘反詩’。
凝鈺趕到正堂拜見父親範易,剛一入堂便撲通跪倒,淚目縱橫,“父親!救救向林!”範易雙目憂憂,糾起的眉頭似兩道刀鋒般銳利,下堂扶起凝鈺道,“鈺兒,向林乃為父半子,為父定會盡力相救...”範易隨後傳令吳同,囑託他牢中周旋,保全向林性命,再思解救良策。
“大人,有此反詩為證,這回那許向林難逃一死。”左超陰陰笑道,謝深撫著鬍鬚微微點頭,“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撞到聖上的心坎裡啊,呵呵...老夫明日即奏聖上,許向林的人頭不日將懸在城門之上~”
蕭衍三日前才從城外的忘塵寺回朝,隨後又命司空張眺傳下旨令,監督修造佛寺,這張眺與謝深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朝中有什麼動靜必會互相通氣,這一來,謝深知道了蕭衍再建佛寺的訊息,倘若在這個時候將向林的案事稟報,蕭衍必會心生憤怒,誅殺向林。
次日,謝深入朝覲見,不巧又碰上了範易,範易尊為丞相,掌握朝中線報易如反掌,知道謝深的預謀後也急急入朝覲見,二人相見冷眉相對,前後隨入寧陽殿,這是蕭衍休憩之所。
謝深言辭犀利,盡數向林違逆之事,範易據理力爭,極力反駁。之後,謝深將向林所題反詩呈上,蕭衍大怒,下令將向林斬首,首級懸於城頭示眾七日,以昭佛法圓滿之意。範易大驚,跪地相求說理,蕭衍哪裡聽得入耳,甩手憤憤喝退。
蕭衍降下聖令,什麼朝綱律法,什麼廷尉訴訟皆已無力迴天,誰也救不了向林。甦醒後的向林驚懼萬分,喊來獄卒相問情由,獄卒報過左超,左超將一紙詩文扔到他的面前,向林看過後目呆神滯,雙手劇烈顫抖。
“點燼三藏戲袈衣...挑滅蓮燈笑如來...”向林顫著嘴角緩緩讀著,翻湧難止的眼淚奪眶而出,他已然明白這兩句話意味著什麼,儘管只是一時慪氣妄言,哽咽難言的向林跪倒在草蓆上緊緊地閉上了雙眼。
向林被處以死刑的訊息頃刻間傳得沸沸揚揚,告示貼滿了建康城的街頭巷尾,許府上下一片哀嚎,劉氏跪在觀音菩薩的佛像前涕泗橫流,幾度昏厥過去,若蘭哭成了淚人,三九跑到將軍府乞求伯塵相救,如今範易都束手無策,回天乏術,莫論他人之力。
又聞噩耗的凝鈺當即暈厥,相府上下也鬧得雞飛狗跳,哀聲載道。婉兒聽伯塵說罷哽咽淚湧,雙眸中透著沉似深淵的悔恨,或許沒有那一瞬的因愛生恨,沒有那一日的痛人言辭,向林也不會落到今日這步田地。
“將軍!求你救救向林!他要是去了,婉兒也羞於苟活人世!...”伯塵並不知道婉兒那日的所作所為,聞此以為她的心裡還是隻有向林一人。看著婉兒一副生來隨君,死亦隨君去的痴眉忠眸,伯塵癱在椅上閉目難言,搖頭苦嘆。
次日午時,衙役將向林押到北街刑場,當日陽光溫燦,秋風捲落葉,飄飄搖搖任紛飛,七街八巷的百姓湧至刑場看熱鬧,威武精壯的劊子手操著明晃晃的大刀站在身戴枷鎖的向林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