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積雪也沒人打掃,在馬路上被踩的和泥土混合在一起,又被凍成一個個小疙瘩,分外隔腳。今天雖是晴天,但整個縣城卻是灰濛濛的,街上也沒有幾個行人,只有路邊數不清的乞丐和流民蹲在牆根曬著太陽。但是陽光不能給他們任何舒服的感覺,也許是飢餓、也許是病痛,他們不時發出一串痛苦的呻吟。
最扎眼的就是躺在路上的死屍,雖然每天都有衙役清理餓死的人,但是這些餓殍還是隨處可見。沒有走幾里路,秦忘就看見了不下百具屍體。他們或臥、或坐、或躺、或伏,姿態各異、千奇百怪。
秦忘可以輕易的分清他們的死亡原因,凍死的人在臨死之前會出現幻覺,他們會幻想自己處在一個非常溫暖的環境裡,然後在微笑中死去。其實秦忘知道那不是幻覺,他也經常感受到那種感覺。每次冬天一大早在水裡築基完,他不一會兒就會覺得渾身發燙,那是因為身體太冷了,在主動燃燒自己的脂肪抵禦寒冷。不同的是這些流民燃燒完了自己最後的生命。餓死的人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往往都是走著走著一頭栽倒,就再也爬不起來了,死屍大多數是這兩種情況。
另外一個引人注目的現象就是路邊站著一溜頭上插著草標的人。這些人中有少男少女、有壯漢、有妙齡女子,他們表情麻木,低垂著頭,好像認命了一般。
賣他們的人大多是些人牙子,這些人都賣力的大聲吆喝著,把他們像牲口一般不斷拍拍他們的肩頭、胯骨,更是在有人來的時候掰開這些人的嘴給潛在的顧客看他們的牙口。在這樣情況下,人的尊嚴被踐踏的一點都不剩。人牙子們看到秦忘這個窮小子倒是根本不理會。
剩下賣人的就是這些女子和孩子的親人了,他們臉上同樣是麻木的表情,連絕望都沒有。一個活生生的人價格極為便宜,女孩不過三四百文,男孩子五六百文,鮮少能上千文的,倒是妙齡少女,模樣好的話能賣個一貫。
秦忘心裡惻然,沒想到連赤城縣城都破落成了這個樣子。他揹著幾十張各種成色的皮子,手裡緊緊握著獵弓,他有點擔心這些餓急了眼的災民會蜂擁而上,搶走他的所有貨物。他不只一次的看到有不少流民在他經過時蠢蠢欲動地站了起來,要不是他生的粗壯,手裡還有武器,他真懷疑那些人會不會撲上來。這讓他不禁加快了腳步,想要儘快穿過這個危機四伏的區域,他的目的地是東城區。
赤城縣不大,一柱香的功夫就到了東城區,這裡也是赤城的富人區,所有的富人、權貴都住在這。這裡也熱鬧了很多,青石板鋪的路上,積雪早已經打掃的乾乾淨淨。青磚紅瓦,一幢幢大宅子整齊的排列著。還有十天過年,所有的大宅子門口都掛上了彤紅的燈籠。同樣是積雪,這裡的積雪憑空增添了過年的喜慶,很多人家甚至傳出了絲竹之音。
秦忘拿出背上包裡那張完整的熊皮,又拿出去年秦斷山打的虎皮,也不吆喝,筆直地站在路口。
完好的皮子很快惹來很多人的觀看,皮貨大家都見過,但是這麼完整的熊皮和虎皮,極為罕見。可是看熱鬧的雖多,張嘴問價的極少,大家都知道價值肯定不菲。何況在這個饑荒年月,有閒錢買這些的人少之又少。
“小子,皮子怎麼賣啊?”過了好大一會兒,一個流裡流氣的華服青年擠開眾人,晃悠悠地走過來。
青年面目白淨,看起來還有點英俊。只是浮腫的眼袋、青白的臉色、發虛的腳步一看就知道縱慾過度。青年後面還跟著幾個深藍衣服的奴僕打扮的漢子。
“皮子不賣錢,來換糧。”看見幾人來者不善,秦忘不想惹事,如實回答道。
“換糧?那你該去糧店啊,在這裡消遣人不成?”青年不屑地地嗤笑一聲。
“你的皮子本少爺看上了,來啊,都帶走。”青年轉臉就走,看都不看秦忘一眼。
“得嘞少爺。”一個離青年最近的奴僕討好似的緊走幾步,伸手就要去扯秦忘身上的熊皮。鼻子邊一顆大大的痣,上面還有一大撮黑毛怎麼看怎麼猥瑣。
秦忘一把抓住黑毛的爪子,看著青年冷冷地說道:“我說了,我是來換糧的。”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周圍的人一下子炸開了鍋,看秦忘的眼神就像看待傻瓜一般。這個華服青年是誰所有人都知道,沒想到居然有人敢跟他對著幹。一時間人們議論紛紛,有同情的、有勸秦忘算了的、有嘲笑的、有說風涼話的,就是沒有人敢仗義直言。
“好,好,這麼多年了,還沒人敢跟我炸刺兒,來啊,給爺打!”青年怒急反笑,一指秦忘,向他的狗腿子下達了命令。
“得嘞,少爺!”一眾奴僕面色不善的往秦忘身邊靠近,邊走邊擼起袖子。
秦忘也不甘示弱,手裡的獵刀也拔出了寸許,只待這些人出手,立刻回擊。
衝突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