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怔疑的目光中,高城雲淡風輕地道:“假如人在清醒狀態時被推下山崖,本能的反應會雙手舞動胡亂抓身邊可能抓到的一切事物。那個崖坡並不陡到筆直,崖口有平坡,也就是你摔落的位置,坡下到山腳都有雜草叢與樹木,但從上至下除去有被碾壓過的痕跡,卻沒有一處是被拽動的。”
我想了下道:“這一點只能證實他在滾落崖時處於無意識狀態吧,但無法確認他已死亡。”
高城抿起唇,笑意冷涼,“姜宏修與吳炎的區別在於,一個是斜坡滑滾有特殊的摩擦力,另一個則是直線落體干擾因素極少。這裡就出現了機率問題,從山頂將人推滾而下致死的機率只存在60%,還有40%的機率是可以存活獲救。你覺得那人會允許這40%的機率存在嗎?”
不會。
答案清晰而肯定。從接連幾次標記出現以及畫影時的心理反射,這個人的心理畫像雖然仍模糊,但相對要具體了很多。它極度理智,又極度地瘋狂,將人心操縱撥弄,好像這些人全都是它棋盤上的棋子,它想往哪下就往哪下。所以這樣的人,決不允許有意外出現。
而高城從周邊環境訊息到心理分析,兩者結合推斷姜宏修並非摔死。那就顯然了在童子琪把人帶出來時,人已經沒氣了,第一死亡現場在沈家的地下室。而且這中間的時間一定不會相隔太長,甚至是在童子琪離開地下室前一刻才將人殺掉的,。十二月的寒天,後來下了場雨,山裡溫度能達到零下,推後了屍體準確的死亡時間。
這是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那場雨,那個山頭,童子琪等人關係,當真是齊集天時、地利與人和,每一個細節都算到極致。
我的心底徒生出一股寒意,這個人太可怕了,囂張地將自己立於人前,卻又讓你捉摸不到它。甚至於到小童那,它幾乎就是明目張膽而公然在眼皮底下操縱一條生命。
想到小童,我倒是又想起一件事,偏過了頭問高城:“沈家地下室牆上的那幅刮骨療毒圖是小童畫的,你早猜到了吧?”他瞥轉眸光:“很難猜嗎?”
我被澀住,確實不難猜,恐怕我那點心思根本就沒瞞住過他。當畫影躍然紙上後,我就覺得即使模糊的輪廓也很熟悉,筆觸間都藏著小童的痕跡在。更關鍵的是畫影中無意識勾畫出童子琪的背影,就很難不往那上面去聯想。可我因為私心裡覺得小童不可能是兇手,就將這資訊埋在了心底。當高城對童浩根說等著去監獄見小童時,心裡猛的一咯噔。
此刻看高城的神色,不由怔然而又忐忑地問:“整件事小童知道多少?”
卻聞他的回答是:“不是知道多少,而是參與了多少。”我全身一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喃喃著:“怎麼可能?”他輕抿了唇帶著抹淺譏的笑,“怎麼不可能?你覺得一個身受者可能會無知到什麼地步?小竹子,你還是被你的主觀意念左右著。童子涵首先對人存著很深的戒心,你與她相處兩年卻不能深交,除去你性情這部分因素外,她同樣也在刻意與你保持距離。”
我沉念想了想,似乎確如他所言,與小童表面看著關係和藹,但我從不曾知道她除去畫畫以外的事。我看到的一面,只是她對畫的痴愛和工作中的性情。
高城又道:“十歲,並不是懵懂無知的年齡,足夠懂得‘犧牲’兩字所代表的涵義。她清楚知道自己身上揹著一條人命,自己雙胞胎姐妹的。這樣的心境下,她的心理成長不可能健全陽光,尤其是等到成年,厄運再次降臨,使得她再一次經歷了十幾年前的那場噩夢,並在今後隨時都有可能噩夢重演的情形下,她的心理在往扭曲的方向偏離。”
我有些澀然,無法相信他口中講述的這個人是小童,出口的辯駁之詞連自己都覺得蒼白而無力:“可是在我們面前,小童表現得很陽光健康啊。”
“人通常都是越缺失什麼,就越想得到什麼,從而在生活中刻意地臨摹。”
心頭顫了下,失聲重複:“臨摹?”
高城輕搖了搖頭又似低嘆:“小竹子,童子涵遇見你是她的幸也是不幸。幸運在於你給了她一個自由呼吸的空間,讓她可在畫中求得苟延殘喘;不幸卻在於,”他頓了頓,“你缺失了那根情感神經,即使相處兩年,她也沒法在你這找到一絲溫暖與安慰。”
我徹底失了聲,這是他第二次說我缺了根神經,前一次我認為他故意找茬損我,而這一次聽著他認真的分析,感覺好像真有那麼回事一般。找回聲音時聽到自己在問:“你是什麼時候看出小童這些端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