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古青聽在耳中,暗笑地想這便更不對了。塔拉只是通房,烏雲珠其實比她高階,但這一嚇嚇出的自稱是“奴才”,而不是“妹妹”,等於自認低下,以後想改可就難了。
雖然過程荒唐,效果卻是極好的。眾人雖是被嚇了一跳,但也沒有誰提出異議。大概是因為烏雲珠剛剛哭泣的表現引得他們不快,此刻反而感到她“活該”了。
這一跪跪得冒失,烏雲珠從眾人的議論中察覺到了什麼,便想站起來。結果這時突然有一個眼生的嬤嬤從旁邊站出來,不由分說地就塞了一盅清茶到她的手中。
烏雲珠駭了下想要推時已經遲了。這個嬤嬤是塔拉的奶嬤嬤,容不得猶豫便出聲道:“董鄂姑娘向貝子爺和新人敬茶了!”
烏雲珠連塔拉的背景都還沒有搞清楚,一下子被這樣命令當然就暈頭轉向的,但她也感受到命運的不可抗拒,唯有含淚問塔拉:“敢問姐姐……”
“我叫塔拉。”塔拉祖姓他他拉氏,出自下五旗中的鑲紅旗,見到烏雲珠這樣跪她也被嚇到了,但情勢如此,她必須接受。
烏雲珠跪正身子,端好茶盅奉上給福臨,等福臨用過了,再奉了一杯給塔拉。
此時,尷尬的一幕降臨了,按規矩塔拉和烏雲珠應當交換禮物,因著烏雲珠的跪禮,塔拉對她倒像是賞賜。雖是彼此彆扭也顧不了這麼多,塔拉帶著恐慌地把一隻藍瑪瑙鑲銀邊的珠串輕輕地塞到烏雲珠手裡,而烏雲珠所備的禮只是一隻扁方的烏木長簪,奉上給塔拉的時候也很害怕。
從禮物上就可見她們從一開始對名份的預期根本是反過來的,如今卻是被判定了。
烏雲珠敬完了茶才敢打量他們,見著福臨穿著黑色的對開襟禮服,頭戴黑色的瓜皮帽。帽上嵌著白色翡翠,一身行頭襯得他比往常多添了幾分英俊,又顯得更端正嚴肅,和塔拉很相配。
如此一來,自覺被排斥的她更難過了。
此刻正是良機。肇事者之一索倫圖站在人潮中一錘定音地拍手:“恭喜九弟得齊人之福,定了位次,日後便好相處,董鄂姑娘這麼懂事,九弟有福,快親手扶起來吧。”
烏雲珠咬著唇。怨憎地回頭一瞥。她以為塔拉至少要回半禮,可是索倫圖這麼做,塔拉幾乎就像主母似的受了禮。什麼都不必做。
她是福臨的妾,卻要向通房式的近身宮女行跪禮,這種儀式簡直荒唐透了,完全顛覆了規制,根本純粹是侮辱。但是塔拉頂著皇太極親賞的來頭。又有索倫圖刻意助勢,她能怎麼樣呢。
就算是福臨也不敢吭聲地照做了。
搞定一切。孟古青密切關注著,趁著熱潮到索倫圖身邊捏捏他的手指,讚歎著說:“太子爺玩得很開心嘛。”
索倫圖穿著寶藍色斜襟繡龍鳳飛紋坎肩,在黑夜裡像玉石般耀眼,他微微一笑。眼睛掩飾地向前看去,嘴唇在動:“為你出氣是應該的。你放心,我看過了。皇阿瑪和額娘都沒有來。”
那就表示再怎麼過分也都沒關係。可是,毓慶宮歡天喜地的,皇太極和海蘭珠居然一點風聲也沒有得到,這太不合理了。孟古青捉摸著內涵,不一會兒便明白皇太極定是和海蘭珠在一起纏住她。同時假裝一無所知地放縱他們。
可是,即便是這樣也還少了淑雅。孟古青又一想。淑雅一向是鐵公雞,自是不會來參加這種要出份子的場合,因為以福臨的身家撈不回多少油水,淑雅不會這麼傻。
同樣這麼做的竟還有福臨的親姐姐淑哲。
這時候儀式繼續進行,林林總總的很繁雜,孟古青沒有興致再看,就繼續在人群中搜尋。很快尋見了阿藝思的蹤跡,見竟是眼含淚光,驚得立刻擠到身邊去問:“額娘您不舒服?”
“我不是不舒服。我是擔心。”阿藝思著急地摸摸她的髮絲:“這一陣你們胡鬧得痛快了,明兒你瑪嬤瑪法來了,你就慘了。”
孟古青聽這意思,算了一下日子已是四月初七,恍然大悟,卻是含嗔地說:“一直閒不下來,有什麼法子呢。明天起我會留神的。”
阿藝思聽她這樣說,便知道是不打算“悔改”,不禁搖頭嘆氣。
孟古青知道額娘在想什麼,偏是嬌笑著依去她懷裡:“額娘定是在想女兒跟太子爺天生一對都愛胡鬧罷。如今我是改不了啦。誰叫太子爺寵我呢。”皇太極無原則地寵索倫圖,索倫圖無原則地寵她,規矩什麼的到他們面前自然就寬鬆得近乎浮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