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碩塞使性子,皇太極反而放鬆了。這說明碩塞是站在當兒子的立場上才會這樣發脾氣。慎重的思量了一會兒,回道:“小五,這些年來委屈你了。”
碩塞很少頂嘴,說完就已經後悔了。沒想到皇太極不罪他,還這樣溫和。一愣之後,便是有意探詢的瞧了過去。
皇太極招招手:“朕有話說,你近些。我累了,沒力氣喊嚷。”
見是父親喚兒子的口氣,而不是命令,碩塞小心的靠了過來。
皇太極舒開手臂,教他仍舊擦身,碩塞看他這麼放心,也就不怎麼怕了,安心的服侍起來。皇太極就著話頭繼續說道:“只要你仍是以前的小五,焉知我不能是以前的皇阿瑪呢。”
這什麼意思?還能重獲恩寵!?碩塞一聽,興奮得渾身毛孔都開了。他細心的留意到,皇太極並沒有自稱為朕,這就是說完全是商量的口氣,並不是強逼。只要他識時務就都好說!
不過,沒多久碩塞卻又冷靜了下來。他不敢相信皇太極會這麼好說話。從前柔順時尚且非打即罵,如今已形同忤逆,還能得到原諒?該不是刻意的誆騙吧,可是他現在已經不能觸及朝務,還有什麼可利用的。心下思忖,沒多久就想到了福臨。
如果反咬福臨就能得到寬恕,碩塞絕不會介意。但是出賣福臨的代價太大了。先不說這些年的苦心經營,就是花在他身上的銀子也有近十萬兩。還有人脈勾連之類的再加起來便不止了。出賣他便是要連自己也傳送出去。這些人脈關係網也一併廢除,可真不是小的損失。
碩塞不敢應聲,卻又捨不得拒絕。皇太極簡單的一句話,卻是勾人至極的甜餌。受苦受氣這麼多年,若說不想再嚐嚐聖眷隆恩。那是不可能的。可卻是刀尖舔蜜,著實的兇險啊。
這樣想著,手上便不知不覺的慢了下來。
皇太極知道他在想什麼。側身從壁沿上取過一個長方匣子,
原是汽霧繚繞,碩塞也看不明顯。近眼前才瞧清了。淡桔色,比巴掌略大些。厚長,是雙層的。他猜不到是什麼。
是聖旨嗎?他一下子就打消了這念頭,皇太極就在這裡。要怎樣口諭就行了,用不著。既然猜不出來,他索性淡定了,默默的等著。
皇太極拿著盒子伸到他面前:“看看。”
碩塞忐忑的開啟。沉沉的一疊紙上面放著一塊淡黃色的月鉤般的羊脂玉。
皇太極笑:“玉給博果鐸,朕很少賞他東西,你且拿回去哄孩子開心就是了。其他的你自己留著。”
聽說是賞,碩塞不敢大意。小心的捧了出來。仔細一看居然嚇到了。這枚玉佩他九歲之前一直隨身。卻是在出事之後,不懂事的找皇太極吵鬧。砸在了皇太極的身上,所以有一點細小的缺口。一下子這麼多年了,竟是認不出來了。
皇太極竟然還記得。碩塞突然明瞭這塊玉佩的含義,熱淚盈眶。再看那些紙張,大小不同,卻是喚起了舊時的記憶。它們有的是帶字的紙片,有的是幼稚的圖畫。看著它們,得寵的歲月點滴的記憶都跟著被喚醒了。
很多次午夜夢迴,碩塞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居然發生了。他從來不知道原來皇太極竟儲存著它們!
這說明了什麼?皇太極一直是惦記著舊情的!
大驚之後就是大喜。碩塞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抱著這匣子便是痛哭流涕。
皇太極也不擾他。等他哭累了。才拿著水巾抹眼睛:“你要留心保養。這雙眼睛,你自己要愛惜,身體髮膚,都是我給你的,誰準你這樣糟蹋。”
“皇阿瑪。”碩塞哽咽著說:“兒子有罪……”
沒有強逼,碩塞心甘情願的輸在了親情牌下。皇太極罕見的沒有打罵他,卻是仔細的拿水巾幫他抹眼睛。又說:“今後多散些心思,眼睛才容易好。之前的事朕處理得不夠,致使你心有怨懟,原非你的過錯。小五,你心裡很難過罷。”
九歲之後,已經很少再聽到這樣的話了。不管遭遇了什麼,碩塞都是自己扛著。他的眼睛是海蘭珠踏傷的,便是恨極也不敢說什麼,皇太極當然也不可能去說海蘭珠的錯處。這樣的安慰已是很難得了。
碩塞的呼吸更急促了。皇太極知道他轉了心思,很感安慰。他一向喜歡碩塞乖巧,但也知道唯有當前這一回才是真心實意的,不禁抬手背抹了抹他的臉。碩塞難得的沒有充當出氣筒,受寵若驚的一縮。
“唉。”皇太極想起碩塞的小時候,也是很難過的。葉赫那拉氏的罪過已經很久了,改嫁他人也有數年,抓住不放又有何意義。但皇太極知道碩塞不肯死心,又不忍傷害他,便是說:“當年的事,朕處置偏頗粗暴。原該問明瞭才是。小五,皇阿瑪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