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彬這一覺睡得挺長,一連做了兩個夢。
頭一個夢裡,他在叢林裡奔跑,後頭有野獸在追,也不敢看是什麼,只聽到身後枝葉呼拉拉作響,想必是頭極大的野獸。他拼命的跑,拼命的跑,風象刀子一樣割他的臉,生生作疼,枝條把他的手臂劃開了口子,血沁出來,狼狽極了,可是他不敢停。
終於,他聽不到後面的聲響了,回頭一看,身後果然沒有野獸了,他停下來,大口喘著氣,繼續朝前走,前面有比人還高的雜草,漫漫的青綠色看起來十分潤目,他走過去劃開草叢,卻怎麼都想不到,野獸就呆在那裡,張著血盆大嘴,一口將他吞了進去。
他嚇得醒過來,擦了一把額頭的汗,茫然的看著雪白的天花板,不過是片刻,又睡過去了。
這一次他夢到顧氏破產,自已被債主逼得要跳樓,陰沉沉的天幕下,他站在三十層高的樓頂,烏雲疾走,象是要下雨的樣子。他的白襯衣被風吹得鼓了起來,頭髮飛揚著。
底下黑壓壓站滿了人,都是來看他如何用死以謝天下的。
他沉默的站了許久,底下的人看他半天不跳,頓時鬨鬧起來,高聲喊著:“跳啊!快跳啊!”
“怎麼,不敢跳嗎?”這聲音卻是在他身後。
是姜凱威來了,站在他身邊的居然是杜小仙,她的眼睛依舊是那樣清澈,象山間的溪流,可是她的笑容……卻帶著譏諷。
他的臉一下變得煞白,手指顫抖著指著她:“你……你居然……”
“沒錯,”姜凱威笑起來:“沒有她,我可沒這麼快打敗你。我倒是沒想到她的作用這麼大。”
他沒理會姜凱威,只是盯著杜小仙,痛苦的問:“你,你倒底有沒有愛過我?”
杜小仙漠然的看著他,“我誰都不愛,我只愛錢!”
原來如此,個個都說他鬼迷心竅,為了個女人荒廢公事,結果弄到這步田地。
是他的錯,他大錯特錯,錯得離譜!
心灰意冷,此生再沒有什麼可掛念的,他不再看她,轉過身來,縱身一躍,在空中急墜而下……
再次被驚醒,又出了一頭的汗,他胡亂的擦了兩把,從床上坐起來,窗簾半開著,陽光透進來,照得滿室生輝。
那片金色的陽光裡,有無數粉埃在遊曳,看得久了,每顆粉塵都象拖著細長的尾巴,不知疲憊的變化著軌跡,無休無止。
他穿上鞋,慢慢的走到那片陽光裡去。腳下便是紅塵萬丈,從這麼高的地方往下看,行人如蟻,汽車如火柴盒,馬路象長長的練帶,一切都是那麼緲小,而他漠然的看著,看著這個真實而殘酷的世界。
只是想,那不是真的吧?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他的臆意吧?
突然之間,他的世界便崩塌,這些都是假的吧?
習慣性的摸煙盒,卻沒摸著,他便朝門口走去,一拉開門,看到他的辦公室裡一切照舊,所有的東西都放在原來的地方,地上乾乾淨淨,連桌上的水晶菸缸都一塵不染。
果然只是他的臆想,原來真的只是一場夢。他高興起來,腳步輕快的走出去。
餘光瞟到茶几上小小的單子,他頓住腳步,盯著那張薄薄的紙許久許久,終於還是走過去,緩緩的拿起來。
藍色印章裡兩個大字:陽性。